却突然间，午后的阳光忽然被云层吞没，风势陡然变大，卷着雪粒在雪坡上掀起白色漩涡。
苏沅正和霍弋在一片开阔的粉雪区滑行，她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雪层传来细微的震颤——不是滑雪板碾过积雪的松软触感，而是一种类似冰层断裂的闷响。
“停下！”苏沅猛地喊住霍弋，同时一个急刹，雪板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痕。
她摘下护目镜，眯眼望向斜上方的雪脊，那里的积雪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下蠕动，边缘的冰层像被撕开的纸片般卷曲。
“怎么了？”霍弋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凝重。
“是小型雪崩前兆。”苏沅语速极快，同时解下滑雪杖上的探针插入雪地，金属杆没入不到半米就触到坚硬的冰层，“表层粉雪下面是冻融层，刚才的升温让雪层黏结力下降，风又在推波助澜。”
她迅速从背包里翻出雪崩 transceiver，打开开关后塞进霍弋手心：“握紧，保持信号连通，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试图逆着雪流跑，跟着我往左侧的岩石区冲——那里有凸起的冰棱，能缓冲冲击力。”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雪脊处的积雪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顺着坡度滚滚而下，白色的雪浪裹挟着冰碴，瞬间吞噬了前方二十米的雪坡。
“走！”苏沅拽住霍弋的手腕，踩着雪板斜向切进雪坡。
她的身体几乎贴在雪面上，重心压低到极致，雪杖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霍弋紧随其后，尽管动作不如她熟练，却牢牢跟着她的轨迹，掌心被她拽得生疼也没松开。
雪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像小石子。
苏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块半米宽的雪块朝霍弋撞来，她猛地侧身用雪杖一挑，雪块擦着他的肩头飞了出去，而她自己却被反作用力带得踉跄了半步。
“别管我！”霍弋想伸手扶她，却被她厉声喝止。
“保持队形！”苏沅调整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前方三十米处的黑色岩石堆——那是这片雪坡唯一的凸起物。
她忽然松开霍弋的手，从背包侧袋抽出冰镐，猛地扎进侧面的冰壳，借着力道改变方向：“跟着冰镐的轨迹！”
冰镐在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霍弋踩着雪板紧随其后，两人像两道离弦的箭，在白色洪流中劈开一条生路。
距离岩石堆还有五米时，苏沅忽然停下，转身将霍弋往岩石后一推：“蹲下！抓稳岩石！”
她自己则横过雪板，用身体挡住飞溅的雪块。
雪流的前锋扫过她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牙没动——直到雪浪的势头渐渐减弱，只剩下簌簌落下的雪粒。
“贺茵！”霍弋的声音带着惊惶，他扑过来扶住她，才发现她后背的冲锋衣已经被冰碴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
“没事……”苏沅摆摆手，脸色苍白却笑了笑，“你看，我说了能躲过去。”
她摘下手套，露出被冰镐磨红的掌心，“小型雪崩，范围有限，只要判断准方向……”
话没说完，就被霍弋紧紧抱住。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不准再这样冒险。”
苏沅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忽然觉得后背的疼痛都变得模糊。
她抬手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沾满雪粒的肩头：“不是冒险，是专业。”
夕阳重新穿透云层，给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远处的向导带着救援队员匆匆赶来，看到他们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霍弋一直牵着苏沅的手，指尖的力道从未放松。
走到民宿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认真地看着她：“贺茵，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别把自己放在最前面。”
苏沅看着他眼底未散的后怕，忽然笑了，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下次，换你保护我？”
陆景然的一怔，随即用更深的拥抱回应了她，雪地里的风还在吹，却仿佛也带上了温柔的温度。
回到房间时，暮色已经漫过雪山的轮廓。
霍弋把苏沅按在椅子上，转身从行李箱里翻出急救包，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别动，我看看伤口。”
苏沅乖乖脱掉冲锋衣，后背的划痕比想象中深，几道血痕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看得霍弋眉头紧锁。
他拧开碘伏瓶盖时，指尖微微发颤，棉签蘸上药水刚要碰到伤口，又忽然停住：“可能有点疼。”
“我皮糙肉厚。”苏沅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却在棉签落下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霍弋的动作立刻放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般，一点一点清理伤口周围的雪渣，碘伏的刺痛混着他掌心偶尔擦过的温度，奇异地在皮肤上蔓延。
“明天开始，滑雪取消。”他一边贴无菌敷料，一边宣布，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查了附近的行程，有冰川徒步和温泉山庄，我们去那里。”
苏沅刚想反驳，就对上他认真的眼睛，里面映着雪光般的执拗：“这次听我的。”
第二天清晨，苏沅看着窗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雪坡，忍不住叹了口气。
霍弋端着早餐进来时，正好撞见她这副模样，放下面包盘时，递过来一副羊毛手套：“别愁眉苦脸的，冰川上能看到蓝冰洞，比滑雪有意思。”
冰川徒步的向导是个银发老太太，指着远处幽蓝色的冰洞笑：“那里的冰有三百年历史，比你们加起来都大。”
苏沅举着相机拍照时，霍弋就站在她身后半步，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偶尔提醒她：“脚下滑，扶着冰镐。”
冰洞里的光线像被打碎的蓝宝石，苏沅蹲在冰棱前拍微距，忽然感觉肩上一沉——霍弋把自己的冲锋衣披在了她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味。
“这里温度低，别冻着。”他说着，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
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像触到了滚烫的火炭，两人都愣了愣，随即别开视线，冰洞里的寒气仿佛都带上了点甜。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跟着当地牧民去喂驯鹿，苏沅被鹿群围得差点摔进雪堆，是霍弋眼疾手快扶住她，结果自己被小鹿啃了一口围巾。
他们在雪夜里追极光，苏沅冻得直跺脚，霍弋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两人呵着白气看绿色的光带在天上流动。
最后一天去小镇逛市集，苏沅对着手工银饰摊挪不动脚，霍弋就耐心地等她挑完，付钱时自然得像买瓶水，却在她转头时，悄悄把她刚才多看了两眼的指南针吊坠也放进了购物袋。
回国那天，飞机穿越云层时，苏沅靠在霍弋肩上打盹，梦里全是雪山和温泉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心里忽然前所未有地笃定——这个总是带着点“野”劲儿的女孩，已经成了他生命里最温暖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