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的避开藏在每一个细微的日常里。
许今朝按往常的时间提着虾仁粥到医院，护士台的同事笑着说“程医生刚去病房查房啦”。
可他在走廊等了半小时，只等到苏沅匆匆回办公室的背影，她手里抱着病历本，头也没抬就进了门，连他递过去的早餐都只说“谢谢，我等会儿吃”，语气客气得像隔着层薄纱。
以前她值完晚班，会坐在他车里喝杯热牛奶再上楼，现在却只在楼下接过早餐就说“你快去公司吧，别耽误事”，转身的脚步快得没给他留说话的余地。
许今朝不是没察觉异常，可最近公司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大哥许寇在项目上故意设绊子，二哥许明康联合外部资本想抢他手里的核心业务，他每天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文件，连睡眠时间都压缩到四小时，只能把苏沅的忙碌归结为医院近期患者多。
他想着等忙过这阵，就带她去吃那家甜品店，再跟她好好说说公司的事。
职场上的交锋却容不得他分心。
大哥想在董事会上否决他提出的新能源项目，他提前一周熬了三个通宵，整理出二十页的可行性报告，还拉来行业内的权威专家站台，把大哥的质疑怼得哑口无言。
二哥暗中挖走他团队里的核心技术人员，他没慌，反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方案，还顺势把二哥挪用公款的证据递到了许父面前——那是他让助理查了半个月才找到的实锤。
董事会那天，许父看着桌上的证据，又看了眼许今朝提交的项目增长数据，拍板把新能源项目全权交给许今朝，还撤了二哥在公司的职务。
散会时，许明康狠狠瞪着他，许寇脸色铁青，许今朝却只是平静地收拾好文件，心里想着终于能腾出时间，去找她问清楚到底在躲什么了。
他掏出手机想给苏沅发消息，却看到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她说“画展很美”的那条，他当时忙着开会，还没回复。
指尖悬在屏幕上，他忽然有点心慌——苏沅的避开，好像不止是忙那么简单。
许今朝处理完公司的事，没回办公室，直接开车往医院赶。
到护士台时，正好看见苏沅刚查完房回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病历本，眉头微蹙着跟护士交代注意事项。
他没上前打扰，等苏沅走进办公室，才轻轻敲了敲门。
苏沅抬头看见是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了往常的柔和，只起身让了让，“进来坐吧，找我有事吗？”
许今朝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她桌角——那里放着他送的保温杯，却没像往常一样装满温水，杯壁上的荷花图案蒙了层薄灰，显然有阵子没怎么用了。
他心里一沉，开门见山：“岁岁，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苏沅低头整理病历，指尖划过纸页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躲你？没有啊。”
她笑了笑，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寻常事，“最近医院确实忙，前几天收了个重症患者，连着加了好几个夜班，连吃饭都顾不上，可能有时候没顾上跟你多说几句话，让你误会了。”
许今朝盯着她的眼睛——以前她跟他说话时，眼底总带着点藏不住的温柔，可现在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有点刻意的疏离。
他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放轻：“真的只是忙？我上周给你发消息，你隔了两天才回，我送早餐过来，你也总是匆匆就走，连让我坐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抱歉啊，消息可能没看到。”苏沅把病历本合上，往后靠在椅背上，拉开了点距离，“毕竟患者的事更急，有时候忙起来手机都顾不上看，你也知道当医生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要争分夺秒。”
她顿了顿，还主动提起公司的事，想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公司很忙，还拿下了新能源项目？厉害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成。”
许今朝看着她刻意维持的轻松，心里那点慌意越来越浓。
他明明想问美术馆的事，想问她那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可看着她避重就轻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怕真的问出什么，连现在这点朋友的距离，都维持不住。
他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还好，总算忙完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别硬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好，谢谢你。”苏沅笑着点头，起身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我等会儿还要去病房，就不留你了，你也早点回公司吧。”
许今朝看着她明显想结束对话的样子，只能转身离开。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沅已经低头翻开了病历本，好像他的离开，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
门轻轻关上，苏沅握着笔的手才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她盯着病历本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刚才许今朝眼里的失落，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可她知道必须这样做。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慢慢放下，也让自己慢慢收回那份不该有的期待。
某天晚上，程亦平盯着苏沅空了大半的饭碗，第N次皱起眉。
这半个月，姐姐总说没胃口，以前最爱吃的虾仁粥，现在只动两口就推到一边；晚上明明没夜班，却总把自己关在书房，灯亮到后半夜。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姐姐身上那股温柔的笑意，像被什么东西藏起来了。
犹豫了两天，他还是拨通了秦骁南的电话，语气带着点不确定：“骁南哥，我姐最近有点奇怪……她好像总躲着许今朝，还总一个人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没事。”
秦骁南在部队宿舍接到电话时，刚结束夜间训练，听到这话，指尖顿了顿：“知道了，我抽时间给她打个电话。”
隔天午休，秦骁南找了处安静的树荫，拨通了苏沅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苏沅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喂？”
“刚睡醒？”秦骁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和，“这个点还在睡，是又值夜班了？”
“嗯，昨天收了个急性心梗的患者，忙到凌晨才下班。”苏沅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轻了些，“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部队不忙吗？”
“再忙也得跟你聊聊，不然某些人该把心事憋坏了。”秦骁南没绕弯子，直接问，“小平说你最近不对劲，躲着许今朝？”
苏沅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下，沉默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他连这个都跟你说啊……”
“不是他多嘴，是你藏得太明显。”秦骁南的语气放软，“你心里有事，他能看不出来？到底怎么了？是许今朝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苏沅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梧桐树，终于把美术馆的事说了出来。
她没说自己有多失落，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句“看到他跟一个女人一起看展，挺亲密的”。
最后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能就是工作伙伴吧，是我自己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做朋友挺好的，至少不会受伤。”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秦骁南才开口：“岁岁，你暗恋他十年，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就因为一件没弄清楚的事情，就要把自己退回去？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苏沅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我怕……怕我以为的希望，其实只是我的错觉，万一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我却当了真，最后受伤的还是我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许今朝可能也在等你？”秦骁南想起上次爬山时，许今朝看她的眼神，“他对你的上心，不是装出来的——记得你肠胃敏感，给你送定制保温杯，连你喜欢莫奈都记着，这些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事。”
他顿了顿，又说：“美术馆的事，你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不是误会？岁岁，别因为害怕，就先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如果你连问都不敢问，才会真的后悔。”
苏沅握着手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秦骁南的话，戳中了她藏在心底的不甘。
是啊，她连问都没问，就擅自决定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是不是真的太胆小了？
“我……我再想想吧。”苏沅轻声说，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坚定。
“好，你慢慢想。”秦骁南笑了笑，“但别想太久，有些人错过了就没了，要是需要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管多远我都帮你撑腰。”
挂了电话，苏沅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的天平第一次有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