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养伤的第十日,阳光透过静院的窗棂,洒在铺着软垫的躺椅上。
他靠在椅上,正翻看着崔兰送来的边境贸易新账本,院外忽然传来苏沅轻缓的脚步声,伴着小桃端托盘的叮当声。
“云朔公子,今日感觉怎么样?”苏沅走进来,指尖轻轻搭在躺椅扶手上,小桃则将一碗刚炖好的红枣山药汤放在桌边。
云朔合起账本,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比平日温和:“好多了,多谢三小姐日日惦记。”
他想起昨日去前院时,看到崔府墙外的海棠开得正好,便随口提起,“昨日路过府门,见墙外的海棠开得盛极了,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风一吹,连空气里都带着点甜香;若是往城东的清溪边去,此时该有满溪的浮萍,还有孩童在岸边放纸鸢,线拉得老高,几乎要融进云里。”
苏沅静静地听着,嘴角渐渐勾起浅浅的笑意,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窗外的阳光,指尖却只穿过一片温暖的光影,轻声道:“听起来真好啊……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清溪边的春天最美,只是后来眼睛看不见了,就再也没去过。”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奈:“有时候会想,若是能再看看海棠花的样子,看看溪水波光粼粼的模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云朔的心猛地一沉,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他看着苏沅垂着眼帘、指尖微微蜷缩的模样,瞬间慌了神。
往日里应对纷争、谋划合作时的冷静全然不见,只剩下笨拙的无措。
他下意识想开口安慰,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抬手,又怕冒犯到她,中途停在半空,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这些的。”
苏沅察觉到他的慌乱,反而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云公子不必道歉,我只是偶尔会感慨罢了,能听到公子描述这些风景,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伸手摸索着桌边的汤碗,想转移话题,“这汤是姨娘炖的,你尝尝看,有没有炖得太甜?”
云朔连忙接过汤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让他的心安下来。
他看着苏沅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
或许有一天,他能找到办法,让她重新看见这世间的风景。
只是此刻,他只能笨拙地顺着她的话,低声道:“很好喝,比上次的银耳羹还要甜些,却不腻人。”
苏沅听到这话,眼中的落寞散去几分,重新绽开笑意。
小桃站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看着云朔明明慌乱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发笑。
这位平日里沉稳的云公子,也只有在面对自家小姐时,才会这般手足无措。
阳光依旧温暖,院中的玉兰树随风轻晃,偶尔落下一片花瓣。
云朔喝着汤,听着苏沅轻声说起小时候听母亲讲过的故事,心中暗暗记下她向往的风景。
想着等自己伤好后,一定要带她去清溪边,哪怕只是让她亲手摸一摸海棠花瓣,听一听溪水流动的声音,也好。
云朔虽在崔府养伤,却未搁置与崔家的边境合作。
每日午后,崔巍都会拄着拐杖,在侍从搀扶下来到静院。
他的腿经过长时间调理,已能勉强支撑身体,只是还不能长时间行走,每走几步便需歇一歇。
两人坐在窗边,一边核对药材与丝绸的运输清单,一边商议如何避开太子党可能设下的关卡阻碍。
“下月第一批丝绸要发往漠北,那边最近查得严,恐怕需要你那边的人提前打通关节。”崔巍指着账本上的标记,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云朔点头应下:“我已让人传信给边境的商号,让他们备好通关文书,你只需按原计划安排车队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崔巍的腿上,补充道,“你的腿还需静养,后续合作事宜,若不便走动,让崔二小姐来与我对接也一样。”
崔巍轻笑一声,眼中带着暖意:“多谢关心,这点事还撑得住,倒是你为救我受了伤,我还没好好谢你。”
云朔摆了摆手,没再多提救命之恩,转而聊起了其他合作细节,屋内的谈话氛围渐渐轻松起来。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云朔正悄悄为苏沅寻找治眼疾的办法。
他让暗卫去各地寻访有名的眼科大夫,哪怕是民间流传的偏方也不放过;每次与边境商号通信时,都会特意叮嘱对方留意西域或邻国是否有治疗眼盲的奇药。
有一次,暗卫带回一位曾治好过类似眼疾的老大夫,云朔特意让人将老大夫接到京郊的别院,详细询问治疗方案,得知需要一味罕见的“夜光草”作为药引时,又立刻让人去千里之外的雪山寻找。
这些举动,云朔从未对苏沅提起,只想着等找到切实有效的办法,再给她一个惊喜。
他还记得那日苏沅说起想看见海棠花与清溪时的落寞眼神,也记得她听到风景描述时眼中的向往。
他想帮她实现这个愿望,无关合作利益,只是单纯的在意。
月末的清晨,崔府刚褪去晨雾,京兆府的差役便叩响了大门,带来的竟是三叔父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噩耗。
崔巍拄着拐杖赶到前厅时,差役正将验尸文书递到崔兰手中,语气凝重:“昨夜狱卒巡查时,发现崔三老爷用腰带悬梁自尽,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也找到了他写下的认罪书,上面承认了所有罪行,似是怕牵连家人,才选择自行了断。”
崔兰捏着文书的手指微微发颤,纸上的字迹潦草却能辨认,字里行间满是绝望,可那句未说出口的“外人”信息,终究随着他的死,彻底没了踪迹。
“自尽?”她低声重复,眼中满是不甘,“我们还没查到幕后之人,他怎么会突然自尽?”
“官府初步判断是自尽。”差役叹了口气,“牢中其他囚犯也说,近几日崔三老爷情绪极不稳定,时常对着墙壁发呆,还曾说过‘罪孽深重,唯有一死’的话。”
苏沅被徐姨娘扶着走进来,听到“自尽”二字时,脚步猛地一顿。
她虽恨三叔父害死母亲、打断大哥的腿,却也盼着能从他口中问出幕后黑手,如今线索骤然中断,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卡在了原地。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徐姨娘的衣袖。
徐姨娘轻轻拍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无奈:“傻孩子,人已经没了,再追究也没用了,或许……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云朔闻讯赶来时,正看到崔巍拄着拐杖站在窗前,背影透着难掩的落寞。
“线索断了。”崔巍转过身,语气带着疲惫,“那个‘外人’藏得太深,如今唯一的知情人没了,我们怕是很难再查到真相。”
云朔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庭院中飘落的枯叶上,语气沉稳:“未必全然中断,崔三老爷死前若真怕牵连家人,或许会留下其他线索,比如书信或信物,我们可以让人去他之前的住处再搜一遍,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后续的搜查终究一无所获。
三叔父的住处早已被官府查抄,值钱的物件被没收,剩下的只有些破旧家具,连一封私藏的书信都没有。
崔兰站在空荡荡的屋内,心中满是无力。
这场跨越多年的旧案,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却因三叔父的死再次陷入僵局。
崔家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他们能做的只有守护好崔家,等待下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