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的手还搭在阵纹边缘，指尖虽已没了寒意，却仍死死攥着张小凡的衣角。那一点牵连未断，像风中残线，摇而不落。
张小凡喉头滚烫，一口血压在胸口，迟迟未吐。他知道，只要这口血喷出来，体内最后三成真气便会随之一空。可他也知道，若不吐，下一波攻势落下时，连挡的力气都将不剩。
秦无炎立于血池之上，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下。血浪翻涌，不再咆哮，而是如鼓点般沉稳地起伏。影煞、毒煞、力煞三人站成三角，气息彼此勾连，杀机凝而不发。
“你们撑到了现在。”秦无炎声音低沉，竟带一丝罕见的凝重，“本不该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阵法光幕上密布的裂痕：“但葬神之阵，非生者所能驾驭。你们以残躯引死气，以凡心控古纹，早已超限。接下来这一击——不是破阵，是送葬。”
话音落，三煞同时动了。
影煞身形如烟，匕首直刺阵眼前方最细一道裂纹；毒煞双袖挥展，腐雾化作黑蛇，缠向道韵支点；力煞双拳燃起血焰，脚步踏地，地面崩裂如蛛网蔓延，轰向魔息支点。
三处攻击，并非齐至，而是错开瞬息，层层推进，如同绞索收紧。
张小凡咬牙，噬魂棒横插阵心，黑焰自棒身炸出，化作弧形屏障。他将体内三气强行分离——佛气沉入心脉，镇守阵核；魔息流转四肢，撑起光幕轮廓；道韵缠绕经络，修补裂痕。
“再撑一下……”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再一下就好……”
可就在此刻，陆雪琪的手指猛地一颤，随即垂软下去。
寒气断了。
阵法左翼骤然失衡，道韵支点符文崩裂数道，腐雾趁机渗入，侵蚀阵基。张小凡心头一紧，刚欲抽调佛气补缺，右肩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影煞匕首已穿透光幕，刺入半寸，钉在他肩胛骨上。
“呃！”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力煞拳风紧随而至，轰在魔息支点，黑焰炸散，噬魂棒嗡鸣不止，几乎脱手。整座阵法剧烈震颤，金纹寸寸断裂，光幕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地脉……要断了！”张小凡心中一沉。
他猛然转头看向幽影。
那人靠在石壁上，头骨裂痕深可见脑，右手指甲早已磨尽，露出森白指骨。可他仍用那根断骨，在石缝间划动，鲜血顺着裂缝流淌，与地底残纹相连。
“还能……连上……”幽影喘息着，声音像是从碎瓦堆里挤出来的，“我……是守门人……不是逃命的狗……”
张小凡看着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人躺在尸堆里，满身血污，却笑得像个市井混混。他说：“公子，买条命吗？便宜得很。”
原来不是求生，是等一个能让他死得其所的人。
“别硬撑！”张小凡低喝，“留一口气，还能走！”
幽影咧嘴一笑，嘴角溢出血沫：“走？往哪走……门都塌了，我不守，谁守？”
他猛然抬头，眉心裂开，一道赤红魂火喷涌而出，直坠地底。刹那间，断裂的骨纹重新亮起，幽蓝符印浮现，地脉微震，阵基竟在崩塌边缘微微一稳。
“就是现在！”幽影嘶吼，声如裂帛，“守住阵眼！别让它破！”
可话音未落，三煞合击再度降临。
影煞拔匕再刺，直取阵眼核心；毒煞腐雾暴涨，缠住道韵支点不放；力煞双拳合十，血焰凝聚成锥，轰向魔息支点正中。
三处支点同时受创，阵法发出一声哀鸣，光幕扭曲如将熄的灯焰。
张小凡欲起身，可经脉如被刀割，双腿一软，跪在阵心。
他眼睁睁看着匕首逼近阵眼，看着腐雾吞噬符文，看着血焰锥即将贯穿魔息支点——
就在那一瞬，幽影暴起。
他以残破头骨撞向阵眼前方，双臂张开，魂火自七窍喷出，化作一道血色屏障。影煞匕首刺入他肩胛，毒煞腐雾蚀穿胸膛，力煞一拳轰在他腹部，将他整个人打得离地飞起。
可他在空中仍未断气。
魂火依旧燃烧，残躯依旧挺立，七窍流血，却仍以魂识勾连地脉，口中嘶声念咒。那咒语古老而破碎，像是远古祭礼的残章，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味。
阵法光幕，在彻底崩塌的前一刻，竟重新凝出一道金纹。
“走……”幽影回头，看向张小凡，嘴角扯出一丝笑，“别回头……”
话未说完，身躯已开始化灰。
先是手指，再是手臂，接着是肩膀、胸膛……魂火燃尽，肉身寸寸崩解，随风散作点点星尘，落入地底残纹之中。
最后一缕灰烬消散时，那道幽蓝符印，却比之前更亮了一分。
张小凡跪在阵心，肩头匕首未拔，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阵眼上。他望着幽影消失的地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秦无炎悬浮半空，眉头微皱。
“又一个蠢货。”他冷冷道，“为别人死，值得么？”
影煞收匕，退后半步。
毒煞拂袖，腐雾收回。
力煞收拳，立于原位。
三人沉默，无人应答。
张小凡低头，看见陆雪琪的手仍抓着自己衣角。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翻涌的悲痛狠狠压下，沉入丹田。那股痛楚化作一股灼热，顺着经脉流转，竟逼出最后一线真气。
“你说你是守门人……”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不乱，“那门塌了，路还在。你的路，我替你走。”
他握紧噬魂棒，将棒身重重插入阵眼深处。体内残存真气与地脉余韵强行融合，佛、魔、道三气不再分流，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尽数灌入阵心。
光幕剧烈震颤，裂痕中竟有金纹重新凝聚。
秦无炎眼神一凝：“你还不死心？”
张小凡不答，只将陆雪琪的手轻轻放在阵缘，低声道：“再冷一点……再撑一次……”
指尖毫无反应。
可就在这时，阵法边缘的一道裂痕中，忽然渗出一丝极淡的寒气，如同死灰复燃，轻轻缠上符文。
光幕，微微一亮。
秦无炎冷笑：“蝼蚁之火，也敢照夜？”
他双手猛然下压，血池翻腾，新的血矛正在凝聚。
影煞抽出匕首。
毒煞掌心腐雾翻涌。
力煞双拳再次燃起血焰。
三人蓄势，杀机锁定阵眼。
张小凡单膝跪地，左手按阵，右手握棒，脊背挺直如剑。
肩头匕首仍在，血流不止。
可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