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矛消散，风停了。
张小凡靠在断碑上，怀里的平儿呼吸微弱，陆雪琪的手依旧冰凉。他低头看着她灰白的脸，指尖触到的脉搏细若游丝，虽未断绝，却已无力起伏。
高空之上，血煞双掌再次抬起，怨魂缠绕的血浪在他掌心翻涌，第三根血矛正缓缓凝聚。那矛尖吞吐着幽绿火焰，仿佛要将整个青云的灵气都抽干。
远处王座之上，瑶光端坐不动，黑袍垂落，面容冷峻如石雕。她眼中无悲无喜，只有漠然，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杀戮。
秦无炎立于幽冥云后，嘴角勾起一丝阴笑，手中法诀悄然变幻。
张小凡缓缓闭眼。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可当再睁眼时，那双眼已不再是沉静的深潭，而是燃烧的深渊。
他轻轻将平儿放至断碑阴影处，用残存的混沌气布下一层薄罩。孩子的小脸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仍在睡梦中抓着他的衣角。
“等爹回来。”他低声道。
他站起身，左臂垂落，肩伤裂开，鲜血顺着指节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右手猛然拍向心口。
一口精血喷出，直洒在噬魂棒上。
“轰——”
黑气冲天而起，如同火山爆发，狂暴的混沌之力自他体内奔涌而出。经脉寸裂，皮肤浮现蛛网般的暗纹，从手臂蔓延至脖颈，再爬上脸颊。他不再压制，也不再调和佛、道、魔三股真力，任它们在体内横冲直撞，只为榨取出最后一丝超越极限的力量。
他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高空。
血煞正欲投出第三根血矛，忽感一股恐怖威压扑面而来，动作一滞。
下一瞬，张小凡一步踏出。
地面炸裂，百丈裂痕如蛛网蔓延，碎石腾空而起，又被无形气劲碾成齑粉。他身形暴涨，背后浮现出一尊虚幻法相——半魔半佛，黑焰缭绕，手持巨兵，怒目圆睁。
他冲天而起，直扑血煞。
瑶光终于动容。
她瞳孔微缩，第一次从王座上站起。袖袍一挥，一道血光射出，将血煞震退数十丈。
“你？”她开口，声音冷冽如霜，“竟敢直面修罗之威。”
张小凡不答，噬魂棒高举过顶，挟着万钧之势，狠狠砸下！
瑶光抬手，掌心黑光一闪，一柄通体漆黑、铭刻古老符文的长刀凭空出现——修罗王刃。
刀与棒悍然相撞。
“铛——！！！”
一声巨响，如同天地崩裂。
强光炸开，冲击波横扫四方，虚空寸寸碎裂，无数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战场边缘的弟子被气浪掀飞，护身法宝瞬间粉碎。远处山峰轰然塌陷，通天峰的护山大阵剧烈震荡，七彩光幕明灭不定。
张小凡双足落地，脚下的地面化作粉末，整个人稳如磐石。
瑶光却被震退三步，修罗王刃嗡鸣不止，虎口崩裂，一缕血丝顺着手腕滑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第一次出现波动。
不是痛，是……悸动。
那一瞬间，她心头莫名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轻轻敲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张小凡。
这人……为何让她心乱？
秦无炎在云端冷笑：“区区蝼蚁，也妄图撼动修罗王？瑶光，斩了他！”
瑶光握紧王刃，冷声回应：“不过是借血祭之力短暂爆发，撑不了多久。”
可她说这话时，语气并不坚定。
张小凡站在原地，混沌之力仍在翻涌，黑焰缠绕周身，发丝飞扬，双目赤红。他缓缓举起噬魂棒，指向瑶光。
“你说我撑不了多久？”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可你忘了——我曾为你守过十年孤坟，也曾为你背负天下骂名。”
瑶光瞳孔一缩。
“我不知你是谁，也不记得过去。”她冷声道，“如今我是修罗王，你是敌。”
“敌？”张小凡笑了，笑声低沉而苦涩，“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出手时，会迟疑半息？为何你看到我流血，手指会抖？”
瑶光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张小凡一步步逼近，“你不怕我的力量，你怕的是……看见我。”
瑶光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确实怕。
不是怕死，不是怕败，而是怕那种从心底泛起的熟悉感。怕这双眼睛里藏着她不该记得的东西。
秦无炎察觉异样，眼中寒光一闪，悄然结印，一道黑气无声没入瑶光后心。
瑶光浑身一震，眼中血光骤盛，冷意重新覆盖神情。
“杀！”她厉喝一声，修罗王刃横劈而出。
刀锋所过，空间撕裂，一道漆黑裂痕直逼张小凡咽喉。
张小凡不闪不避，噬魂棒横档。
“当——！”
火星四溅，他脚下地面彻底崩塌，整个人陷下半尺，双膝微屈，却仍挺立不倒。
“你被操控了。”他咬牙道，“有人在你体内种下了禁制，压制你的记忆。”
“住口！”瑶光怒吼，刀势更疾，连斩七记，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之威。
张小凡以棒为盾，硬接硬挡，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喉头腥甜，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但他始终没有后退。
第八刀落下时，他忽然暴起，混沌之力层层叠加，噬魂棒裹挟黑焰，反手砸向刀脊。
“砰！”
瑶光手臂一麻，王刃险些脱手。
就在这刹那破绽，张小凡左手疾探，一把扣住她持刀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一僵。
瑶光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窜入心口，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她眼前闪过零碎片段——一片桃林，一个少年背着竹篓回头对她笑，说：“碧瑶，走慢点。”
她猛地抽手，踉跄后退，胸口剧烈起伏。
“滚开！别碰我！”
张小凡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记得的。”他低声说，“哪怕只有一瞬，你也记得。”
“我没有！”瑶光嘶吼，修罗王刃高举，黑气狂涌，“我是修罗王！我是毁灭之主！我不需要记忆，不需要感情！”
她一刀劈下，整片天空为之黯淡。
张小凡举棒迎上。
“轰——！！！”
撞击中心爆发出刺目强光，空间彻底崩塌，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幽冥军团被卷入其中，惨叫未绝便化为虚无。
余波扫过战场，断碑粉碎，焦土翻卷。
张小凡被震飞数丈，单膝跪地，口中鲜血不止。
瑶光悬于半空，修罗王刃嗡鸣震颤，她嘴角溢血，首次显露出痛苦之色。
秦无炎脸色阴沉，指尖法诀加紧催动。
张小凡缓缓抬头，赤红双眸死死盯着瑶光。
“你终究不是无情之人。”他说。
瑶光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反驳，想怒斥，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一刻，她竟不敢与他对视。
远处，陆雪琪仍在昏睡，平儿蜷缩在防护罩内，小手仍紧紧抓着父亲留下的衣角。
张小凡拄着噬魂棒站起，黑焰再度升腾。
他一步一步，朝瑶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