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站在原地，听见那一声轻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身体已经僵住。
陆雪琪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弱，几乎听不清。
他猛地转身，看见她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紫。她的手伸向他，指尖微微颤抖。
“别动！”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冷得吓人，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有泪痕，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林惊羽踉跄上前，斩龙剑拄地，喘着粗气：“血浪要合拢了！再不走就来不及！”
张小凡没说话，只是把陆雪琪背了起来。她靠在他背上，头轻轻搭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四周的空气开始扭曲，赤红的血雾从裂缝中涌出，迅速弥漫开来。那些被卷入血流的弟子，身体一点点化作虚影，最后消失不见。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很快被淹没在血浪的轰鸣里。
小环突然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轮回盘。那盘子裂了条缝，边缘渗出血丝，但她仍死死抓着。
“那里！”她指着幻月洞府的方向，声音嘶哑，“只有那里还能进！别的路全断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血雾深处，幻月洞府的石门若隐若现，门前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手持长剑，剑光如网，勉强撑开一片空隙。血浪不断冲击那层薄薄的结界，每一次撞击都让那身影晃一下，仿佛随时会散掉。
“是道玄真人……”林惊羽低声道，语气复杂。
张小凡盯着那残影，心头一震。他曾敬他为师，也曾恨他入骨。如今再见，那人已不成人形，只剩一道执念在支撑。可那股威压还在，熟悉得让他胸口发闷。
“他在守门。”张小凡喃喃道。
“不是为了我们。”林惊羽咬牙，“是为了诛仙剑的秘密。他宁死也不会让外人进去。”
“但现在，那是唯一的生路。”张小凡抬头看向血雾上方。整座青云山已经被裹进一个巨大的血茧之中，天空看不见了，远处的山峰也消失了。他们像是被困在一头巨兽的腹腔里，四周全是跳动的血管。
小环的手开始发抖，轮回盘的光芒越来越暗。
“我撑不了多久……这阵法太强了，它在吸我的魂……”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向前一扑，昏了过去。
法相立即伸手扶住她，盘坐下来，低声诵经。佛光微弱地亮起，护住她周身。
林惊羽抹了把脸上的血，忽然抬脚走向前方。他用斩龙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咬破手指，在剑身上写下几个符文。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渗入泥土。
地面震动了一下，接着，一道淡青色的光从地下升起，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洞府门前。
“快走！”林惊羽吼道，“我只能开这条路十息！再多我就撑不住了！”
张小凡背着陆雪琪，刚要迈步，一道黑影横在面前。
瑶光站在那里，修罗王刃拄地，面无表情。
“让开。”张小凡盯着她。
她没动。
林惊羽怒喝：“你要是想杀我们，刚才就不会帮我们拦血桥！现在让路！”
瑶光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张小凡背上昏迷的陆雪琪身上。
她沉默了一瞬，忽然转身，刀锋一扬，狠狠劈向血茧深处。
一道血色刀罡撕裂空气，轰然炸开。血浪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口子，正好与林惊羽开辟的通道连成一线。
“我说过，拖住十息。”她冷冷道，“现在还剩五息。”
张小凡不再犹豫，抱着陆雪琪冲进通道。林惊羽紧随其后，法相背着小环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雾中有无数无形的手拉扯着他们，试图把他们拖进深处。
身后传来剧烈的轰鸣，血浪正在合拢。
张小凡拼尽全力奔跑，肺里火烧一样疼。陆雪琪的呼吸越来越弱，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下降。
“再撑一下……马上就到了……”他低声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终于，他们冲出了通道，落在洞府门前。
张小凡将陆雪琪轻轻放下，让她靠在石门边。他回头一看，林惊羽正拖着伤腿爬上来，法相抱着小环跌坐在地。血浪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整条通道瞬间被吞没。
“成功了？”林惊羽喘着问。
没人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前那道残影上。
道玄真人悬浮半空，手中的诛仙剑光芒黯淡，结界只剩下薄薄一层。血气已经侵入他的胸口，身体一半透明，一半凝实。他的眼睛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嘴里不停念着什么，却听不清。
忽然，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张小凡身上。
那一瞬，他的眼神清晰了。
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张小凡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前一步。
“不要靠近！”林惊羽一把拉住他，“他现在不是他自己！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话音未落，道玄残影忽然抬手，将诛仙剑插进地面。剑身震动，一圈微弱的光波扩散开来，暂时逼退了逼近的血浪。
紧接着，他抬起手，指向洞府石门。
手指颤抖，却坚定。
张小凡明白了。
他在让他们进去。
“门打不开。”法相喘息着说，“禁制被血阵封锁，轮回盘也没用了。”
张小凡看向小环。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指尖还在微微抽搐。
“还有办法吗？”他问。
法相摇头：“除非有人能以自身灵力唤醒洞府核心，否则……进不去。”
张小凡低头看着陆雪琪。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睁眼。天琊剑斜插在一旁，剑身裂痕密布，蓝光几乎熄灭。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冷的，几乎没有脉搏。
“你说过要等我回来的。”他低声说，“你现在不能走。”
他站起身，走到石门前，伸手按在上面。
石头冰凉，纹路粗糙。他闭上眼，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可经脉空荡荡的，混沌之力早已耗尽，连一丝真元都提不起来。
“不行……”他睁开眼，拳头砸在门上。
林惊羽走过来，把手放在门边：“我们一起试。”
两人同时催动灵力，可门纹丝不动。
法相盘坐调息，忽然开口：“或许……不需要太多力量。只需要一个引子。就像点灯，火种够了就行。”
“火种？”张小凡问。
“比如……”法相看向陆雪琪，“天琊剑的残魄。”
张小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走回去，小心翼翼拔起天琊剑。剑身一震，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轻响。他把它递到石门前，剑尖触碰到门缝。
刹那间，一点蓝光从剑身溢出，顺着门缝渗入。
石门嗡的一声轻震。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晕从门底升起，缓缓向上蔓延。
所有人屏住呼吸。
门缝里透出一丝光，像是久违的晨曦。
希望真的出现了。
就在这时，道玄残影突然剧烈晃动。他的身体开始崩解，血气疯狂涌入。他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双手死死握着诛仙剑柄，不肯倒下。
“他快撑不住了！”林惊羽喊。
血浪再次涌来，重重撞在结界上。那层光膜终于碎裂，化作点点星屑。
残影的身体晃了晃，缓缓转过头，最后看了张小凡一眼。
那一眼里，有警告，有托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然后，他消散了。
诛仙剑坠落在地，叮当一声。
血浪咆哮着扑向洞府门前。
张小凡一把抓住天琊剑，将它重新插回陆雪琪身边。他抽出噬魂棒，插入地面，挡在所有人前面。
“门还没开完！”林惊羽吼道，“再撑一会儿！”
张小凡点头，咬破舌尖，强行提起最后一丝力气。黑气从七窍溢出，缠绕在噬魂棒上。他知道这撑不了多久，但他必须撑。
血浪撞上屏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石门的光晕还在上升，只剩最后三寸。
小环忽然睁开眼，抬起手，指尖滴下一滴血，落在轮回盘上。
盘子猛地一震，射出一道幽光，打在石门中央。
轰！
石门剧烈震动，裂缝扩大。
一道清光从门内泄出，照亮了这片血色天地。
张小凡回头看了一眼。
陆雪琪的手指动了一下。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