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两器冰冷如死物，玄火鉴再无赤光，合欢铃裂纹深如刀刻，青光彻底熄灭。迷雾合拢，空间扭曲，前方石座轮廓隐没，仿佛从未出现。
张小凡立于原地，五指收拢，骨节发出轻微脆响。他未低头看那已无回应的法器，只将它们贴于胸前，以体温护住最后一丝残意。
陆雪琪的手仍握着他，寒如冰，却稳如磐石。
“路断了。”他低声道。
“人还在。”她回应，声音未起波澜，却字字如钉。
他闭目，识海中那道由玄火鉴与合欢铃牵引出的微光早已消散，可记忆深处，平儿在檐下追逐风铃的笑声，陆雪琪煮茶时水汽升腾的弧线，却愈发清晰。这些人间琐碎，如火种未熄，悄然燃起一线方向。
他睁眼，望向迷雾深处。
“那就靠它。”他抬手指心，“不是器，是念。”
陆雪琪不语，只将天琊剑横于身后，剑尖轻点地面。她闭目凝神，剑心通明之境缓缓铺展，如镜照破虚妄。脚下泥土微颤，空间扭曲的节点在她识海中浮现——九处波动，如棋局错落。
“东南第三格，”她睁眼，“是实。”
张小凡点头，迈步而行。陆雪琪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踏出。
迷雾如潮涌来，脚下地面忽软忽硬，十步之外，景物倒悬。可这一次，他们不再停步。
张小凡右臂赤纹隐隐发烫，噬魂棒在掌中轻颤，似有所感。他以佛印压住经脉，强行将残存佛力汇入棒身。黑气微吐，如墨莲初绽，竟将扑面而来的黑雾逼退三寸。
“能破。”他说。
“不够。”陆雪琪指尖划地，血痕渗出，一道残缺符纹浮现——九宫归元阵的变式。她以精血为引，剑心为媒，将符纹嵌入空间扭曲最弱一点。
地面微震，迷雾裂开一道缝隙。
石座轮廓再度浮现，黑石如骨，层层堆叠，高不可测。座顶幽光环流转，那残破玉佩悬浮其中，魂线如丝，缠绕不绝。
百丈之距，近在眼前。
张小凡咬牙，噬魂棒横前，魔气外放。陆雪琪并指为剑，指尖精血滴落虚空，画出一道“破妄符”。符成刹那，天琊剑鸣颤，清辉自剑身溢出，与符纹共鸣。
“破！”
符光炸裂，迷雾轰然退散。
三重幽冥结界浮现，黑气如锁链缠绕，怨魂嘶吼，自结界中扑出。张小凡以噬魂棒顿地，佛光自棒身幽幽亮起，虽微弱，却将扑来的怨魂逼退。他喉头一甜，强行咽下，佛印再压，将魔气反噬之力锁于经脉深处。
陆雪琪指尖再划，血落虚空，第二道符纹成。
结界震颤，裂开一丝缝隙。
两人踏步而入，手掌同时触上结界表面。
冰冷如骨。
内里，无数青丝般魂线缠绕交织，皆汇向玉佩。每一根魂线中，都有一缕极淡青光流转，似有意识挣扎，却被无形之力强行牵引。
“她在里面。”张小凡声音沙哑，“被抽魂炼魄。”
“不止是魂。”陆雪琪盯着那玉佩，“是记忆，是执念，全被炼作养料。”
张小凡掌心发烫，噬魂棒忽震，竟自主指向玉佩。他心头一紧，识海骤然翻涌。
幻象起。
碧瑶站在滴血洞前，白衣胜雪，回眸一笑，唇角微扬：“小凡哥哥，你来了。”
那笑，熟悉至极。
他呼吸一滞，指尖微颤。
可下一瞬，他眸光一冷。
“没有铃声。”他低语。
合欢铃从不离她身，可这幻影，静无声息。
幻象变。
平儿在黑潮中挣扎，小手伸出，哭喊：“爹——救我！”
声音清晰，却无回音。
张小凡双目赤红，心如刀绞，可他死死盯着那黑潮——无风，无浪，静如死水。人间之声，必有回响。
“假的。”他咬牙。
幻象再变。
陆雪琪挡在他身前，白衣染血，剑断人倒，临死前回头望他，唇动，似言“别回头”。
他猛地闭眼，再睁。
“你若真死，平儿如何？”他自嘲一笑，“我张小凡，竟被这点幻术迷了心窍？”
他以噬魂棒顿地，黑气自右臂赤纹爆发，反噬己身。剧痛如刀割骨，却令神志骤然清明。
幻象崩碎。
陆雪琪单膝跪地，天琊剑刺入泥土，剑鸣如钟，震荡神魂。她脸色苍白，指尖血流不止，却仍抬头望他：“看清了？”
“看清了。”他扶她起身，声音低沉，“皆为虚妄。”
她点头，指尖再抬，指向玉佩。
“可她……还在。”
玉佩中，一道极淡青影缓缓浮现，模糊不清，却朝他们方向，再度抬手。口型微动，无声。
张小凡凝神，辨其唇语。
“走。”
他心头剧震。
“她认得我们。”陆雪琪声音微颤，“她知道我们在。”
“可她让我们走。”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发白，“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我们若再近，必死。”陆雪琪盯着结界，“这结界，不是防御，是吞噬。每进一步，魂力反被抽离。”
张小凡沉默。
玉佩中青影忽颤，似有挣扎，随即被幽光吞没。魂线流转，速度加快。
“他们在加速炼化。”他低声道，“时间不多了。”
“那就破它。”陆雪琪拔剑，剑锋直指结界。
“你已无血可耗。”他拦住她，“刚才那一剑鸣，已是强提剑心之力。”
“那你呢？”她冷笑，“佛力枯竭，魔气反噬，你连站都快站不稳。”
“我还有这个。”他举起噬魂棒，“烧火棍，从不认输。”
“可它现在连光都不亮。”
“那就用命点。”
陆雪琪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那笑极淡，却如寒月破云。
“你还是这样。”她说，“一遇到她，就忘了自己是谁。”
“我不是忘了。”他低头看棒，“我是记得太深。”
陆雪琪不语，只将天琊剑收回鞘中。
“我不拦你。”她说，“可你要记住——若你死了，平儿唤谁父亲？大竹峰的灯，谁来点？”
他一震。
“我不求你为天下，”她声音冷，“只求你，别丢下活着的人。”
张小凡闭目，再睁。
“我懂。”
他抬手，将玄火鉴与合欢铃并置胸前，以残存体温护住。
“可我也不能丢下她。”
陆雪琪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终归于冷。
“那就……一起疯。”
两人并肩，再踏一步。
结界震颤，黑气如潮扑来。张小凡以噬魂棒横挡，佛光微闪，魔气外溢，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陆雪琪指尖再划，第三道符纹成，血光炸裂，结界裂痕加深。
百丈之距，已缩至八十。
七十。
五十。
结界表面浮现古老符文，幽光流转，似有意识苏醒。
张小凡识海剧震，幻象再起——碧瑶在玉棺中睁眼，唇角含笑，伸手欲握他手。
他咬破舌尖，痛醒。
“走！”他低吼，噬魂棒顿地，引动体内黑煞之气反噬经脉，以痛驱幻。
陆雪琪剑未出鞘，只以掌按地，剑心之力缓缓注入泥土，稳固两人立足之地。
四十丈。
结界裂痕蔓延，魂线震动，玉佩中青影剧烈挣扎，似在警示。
张小凡抬头，死死盯着那玉佩。
“再近十步，就能触到结界核心。”他说。
“你确定要碰？”陆雪琪问。
“确定。”
“若触之即死？”
“那就死。”
她盯着他侧脸，良久，忽然伸手，握住他持棒的右手。
“那就……一起碰。”
两人迈步，再进。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结界表面符文大亮，幽光如潮涌动。张小凡伸出手，指尖距结界仅寸许。
陆雪琪的手，仍握着他。
指尖触及结界刹那——
玉佩中青影猛然抬头，双目圆睁，口型急促，无声连喊三字。
张小凡瞳孔骤缩。
他认得那口型。
“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