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跪在血池边缘，双掌紧贴合欢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额角青筋暴起，喉头不断涌上腥甜，却一次次咽下。方才那一瞬，她睁眼看了他，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个字——他看得真切，是“凡”。
不是修罗王的冷酷命令，不是幽冥意志的嘶吼，而是碧瑶才会用的名字。
他不能停。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这铃声送到她心里去。
合欢铃在他掌中剧烈震颤，碧光如脉搏般跳动，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高。那声音不再哀婉，转为尖锐短促，像刀锋刮过石面，刺得人耳膜生疼。可他知道，这不是崩溃前的悲鸣，是挣扎，是回应！
秦无炎立于高台，脸色终于变了。
他双手印诀猛然收紧，六根血柱轰然扭动，如巨蟒缠绕碧瑶四肢，将她牢牢钉在王座之上。血阵嗡鸣，怨魂哀嚎化作实质音波，层层压迫向那缕碧光。
“还敢反抗？”他冷笑，“你以为这点执念就能撼动幽冥本源？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你挡剑的小丫头了！”
话音未落，张小凡忽然将铃按入胸口，任铃边割破皮肉，鲜血顺着衣襟滑落，在地面汇成细流。
他咬牙，舌尖再次破裂，一口精血喷在铃身。
“你说她不是她……”他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可我知道她是！”
合欢铃骤然爆发出刺目碧光，铃声由急促转为长鸣，如裂云穿雾，直贯碧瑶心口。
她身体猛地一震，睫毛剧烈颤抖，眉心修罗印记忽明忽暗，似有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她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一缕血丝从唇角溢出。
“压制！”秦无炎怒喝，分出一道毒蛊化身扑向阵眼，同时催动血柱反噬。
就在此时，陆雪琪躺在岩台上，指尖微微一动。
幽影靠在石碑旁，右臂已彻底腐烂，皮肉焦黑脱落，露出森森白骨。但他左臂仍死死抵住碑面，口中低吼着骨族古语，每吼一声，石碑便震一下，血阵节奏便乱一分。
张小凡察觉到那微弱的助力，心头一热。
他抬头，看着碧瑶。
她双眼紧闭，可呼吸越来越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冲破束缚。
“碧瑶。”他低声唤她，声音轻得像风，“你还记得大竹峰的竹林吗？你说那里太冷清，不如南疆热闹。可你还是住了下来……因为你舍不得我走。”
铃声更急。
“你说过，等天下太平了，要我陪你回滴水洞，吃你娘做的糯米糍。你说那味道，甜而不腻，软糯香滑……我一直记着。”
碧光暴涨，竟穿透血柱封锁，直射碧瑶心口。
她猛然睁开眼——
那一瞬，没有杀意，没有冷漠，只有一片翻腾的痛苦与挣扎。
紧接着，一声凄厉长啸自她口中爆发！
音波如实质冲击，轰然炸开。三根血柱应声崩裂，碎血如雨洒落。七煞将被掀飞数丈，撞在岩壁上，口吐黑血。秦无炎的分身更是直接炸散，化作一缕黑烟倒退。
血阵出现明显裂痕，中央符纹寸寸断裂。
张小凡被气浪掀得后仰，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鲜血喷出。可他顾不上擦，挣扎着抬头。
只见碧瑶双目圆睁，眼中碧光与黑焰交织翻滚，右手抬起，掌心凝聚出一柄修罗王刃。可那刃尖并未指向任何人，而是悬在半空，剧烈颤抖。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唇哆嗦，像是在质问自己——
这是什么？
我是谁？
“杀了他！”秦无炎在高处怒吼，真身浮现，手中血鞭高举，“趁她还未清醒！”
可就在这时，碧瑶忽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额头！
“啊——！”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蜷缩起来，抱住头颅，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脑中撕扯。那修罗王刃瞬间溃散，化作黑雾消散。
张小凡挣扎着爬起，踉跄向前一步：“碧瑶！撑住！别让他们夺走你！”
秦无炎眼神阴鸷，双手迅速结印，残余三根血柱疯狂旋转，试图重组血阵。
“没用的。”他冷笑道，“就算她能挣扎片刻，也逃不出这具躯壳的命运。修罗王的位格早已定下，她不过是容器！”
张小凡不理他，只是死死盯着碧瑶。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眼神依旧混乱，可当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瞳孔微微一缩。
她认得他。
她真的认得他！
尽管下一刻，秦无炎一鞭抽落，血光笼罩碧瑶全身，将她意识再度压下。她双眼缓缓闭合，身体软倒在王座上，仅余胸口微弱起伏。
可张小凡看见了——
在她闭眼前的最后一瞬，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动了一下。
那不是修罗王的表情。
那是碧瑶的笑。
他怔在原地，浑身脱力，几乎站不住。
可他笑了。
哪怕嘴角全是血，他也笑了。
“你回来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这时，幽影咳出一口黑血，左臂也开始发黑溃烂。他抬头看向张小凡，声音微弱：“阵……还能再乱一次……但下次……我撑不住了……”
张小凡缓缓转身，看向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绝望，没有疲惫，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他一步步走回血池边缘，捡起掉落在地的合欢铃。
铃身布满裂痕，碧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将铃捧在掌心，轻轻拂去上面的血污。
“你说错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整个洞穴。
秦无炎皱眉。
“你说她是容器。”张小凡抬头，直视对方，“可你忘了——她从来都不是别人的容器。她是碧瑶，是我张小凡此生欠得最多、也最不敢忘记的人。”
他双手合握铃身，十指紧扣，将最后一点力气注入其中。
“只要她还记得我……这局棋，就没完。”
合欢铃再度响起。
不再是哀鸣，不再是长啸，而是一声接一声的急促轻响，像心跳，像呼唤，像某种无法斩断的牵连。
秦无炎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挥手，血柱欲动。
可就在此时，碧瑶的手指，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