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无形的泥沼中艰难转向,朝着凌云指定的“乙七”推测信标点驶去。航速被刻意压制,如同一头谨慎的巨兽,在浓雾中屏息潜行。导航偏差仍在缓慢累积,能量探测仪的指针依旧在令人不安地摆动,侧后方的敌方侦察信号也如影随形,时远时近。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舰队。
凌云深知,这是一场意志与耐心的较量。他命令“破妄”小组二十四小时轮班,全力分析那些捕获到的、来自敌方侦察艇的短暂信号碎片。同时,他也让玄玑子和静尘尽可能地展开灵觉(或称之为超感官感知),试图从那无处不在的“杂念絮语”和混乱的能量场中,捕捉到一丝属于“乙七”信标的独特“气息”。
时间在紧张的沉寂中流逝。一天,两天……舰队按照推算的航向,在看似一成不变的蔚蓝海面上航行着。储备的淡水和煤炭开始以可见的速度消耗,士兵们脸上最初的兴奋与期待,也逐渐被一丝迷茫和焦虑取代。
就在连一些中级军官都开始私下质疑这“盲目”的搜寻是否值得时,转机,在第三天黄昏悄然降临。
首先是由静尘。他在例行静坐时,猛然睁开双眼,指向东南方向:“那边!有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纯净’的牵引感,不同于周围的混乱杂音……像风中之烛,却未曾熄灭!”
几乎同时,“破妄”小组的技术官也冲进舰桥,手中拿着刚刚记录下的波形图纸,激动地声音发颤:“大将军!有发现!我们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的、规律重复的底层信号,其编码格式与‘璇玑玉衡’主信号同源,但功率微弱了无数倍!来源方向……与静尘法师所指基本吻合!信号内容似乎是……身份识别码和维持最低功率运行的休眠指令!”
方向和信号特征都对上了!“乙七”信标,真的存在,而且似乎处于一种低功耗的“休眠”状态!这或许是因为它位于干扰区的边缘,重要性相对较低,也或许是“圣主”组织为了节约能源?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全舰队注意!目标确认,航向东南,两刻方位!保持静默,准备战斗!” 凌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通过舰内传声筒和旗语迅速传遍整个舰队。
萎靡的士气为之一振!庞大的舰队如同注入了新的活力,悄然调整姿态,向着希望的方向加速驶去。
又经过大半夜的谨慎航行,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了望哨传来了期待已久的呼喊:“发现岛屿!小型礁盘,上有……上有建筑残骸!”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孤寂礁岛,岛上遍布黑色的火山岩。而在礁岛中央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已然半塌的石质塔楼!塔楼的样式,与之前在“星链”群岛和望璇岛见过的信标塔极为相似,但规模小了很多,且布满了风雨侵蚀和某种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
它没有被完全摧毁,但显然已经废弃,或者……如信号所示,处于“休眠”。
“前出侦察!小心埋伏!” 凌云下令。
两艘“飞廉级”驱逐舰小心翼翼地靠近礁岛,派出小艇载着陆战队员和技术人员登岛。确认没有埋伏后,凌云才乘坐交通艇,亲自登上了这座荒凉的礁岛。
踏上坚实的黑色岩石,走近那残破的信标塔,一股沧桑与破败感扑面而来。塔身所用的石材与“璇玑玉衡”主基地的材质相同,但许多地方已经开裂,爬满了耐盐碱的藤蔓。塔顶那应该镶嵌着晶石或金属阵列的部分,已然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基座。
“大将军,看来这里曾经被破坏过,可能是内部自毁,也可能是被……我们自己人?” 李参将检查着塔基处的爆炸痕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凌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塔基一侧、半掩在碎石下的几具残缺的骨骸吸引。那骨骸的形态与人类无异,但骨骼似乎更加纤细,尤其是头骨,颧骨高耸,眉骨突出,与中原人乃至已知的南洋土人都有细微差别。他们穿着早已风化破碎的、带有齿轮船舵标记的灰色制式服装。
“是‘圣主’的人。他们死在了这里。” 凌云蹲下身,拾起半块碎裂的、与铭牌同材质的身份牌,上面刻着无法识别的文字和编号。“看来,即便是‘圣主’的组织,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或者……他们在放弃这个信标时,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他站起身,环顾这座废弃的信标塔。虽然主体被毁,但“破妄”小组的技术人员还是在塔基内部,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损坏的线路和一块巴掌大小、布满灰尘但结构完整的次级能源核心。正是这块仍在微弱运行的能源核心,发出了那标识其存在的休眠信号。
“立刻拆卸这块能源核心和所有能带走的线路、构件!注意安全,提防自毁机制!” 凌云命令道。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研究样本,或许能从中逆向推导出对方能源和信号技术的奥秘。
随着能源核心被小心翼翼地从基座中取出,那微弱的休眠信号也随之消失。也就在这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在监测环境的技术官惊讶地发现,舰队周围那持续了数日的、低强度的能量场背景噪音,明显减弱了!虽然导航偏差没有立刻修正,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干扰感,减轻了许多!
“难道……这些散布的信标,不仅仅是导航点,也是维持这片‘迷踪之海’干扰场的能量节点之一?” 凌云脑海中灵光一闪。摧毁或关闭一个节点,就能削弱部分干扰!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它意味着,“圣主”组织的防御并非无懈可击,这片干扰海域是有“节点”可寻的!只要找到并摧毁足够多的节点,就有可能彻底撕开这层迷雾,为舰队指明通往“璇玑玉衡”的正确航向!
“星炬已熄,余烬犹存。” 凌云看着手中那块尚存一丝温热的能源核心,又望向南方那依旧被神秘面纱笼罩的海域,心中豁然开朗。
“传令!以‘乙七’信标为基准,重新校准所有导航仪器!‘破妄’小组,集中精力,尝试利用这块能源核心和捕获的信号特征,搜寻附近海域是否存在其他类似的、处于休眠或低功率运行的信标节点!”
他找到了破局的方向!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干扰,而是主动地搜寻、定位、摧毁这些构成干扰网络的“星炬”!
远征舰队,在这座废弃信标的残骸旁,完成了一次关键的战术转折。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而是拥有了撕开迷雾的爪牙。
带着缴获的珍贵样本和重新燃起的信心,舰队再次起航。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寻找下一处“星炬”,直到将这笼罩深蓝的迷阵,彻底荡清!
前方的路依然漫长,但希望之火,已在这星炬的余烬中,被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