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把显微镜推到一边，那根纤维在密封皿里彻底不动了，像一根被晒干的面条。他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起身，电视屏幕“啪”地亮了。
新闻画面切回监狱食堂，镜头扫过一排排饭桌，最后停在角落——龙天行低着头，手指慢悠悠拨弄着饭盆里的米粒。
“又来了。”江小川坐回椅子，顺手抓起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塞嘴里，“这人是真闲得慌，连米饭都要摆造型。”
画面上，几颗米粒排成环形，中间空出一个位置，旁边还歪歪扭扭摆了个“影手”字样。苏氏情报组的滚动字幕飞快跳出：“疑似囚犯精神异常表现，已通知狱方关注。”
“放屁。”江小川差点被饼干呛住，“谁精神异常能排出‘白三退双引’的经典残局？”
他抄起遥控器，调出信号增强模式，指尖无意识画了个圈，太极劲顺着腕部流入电路板。电视画面抖了两下，清晰度猛地提升，连米粒表面的淀粉反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它。”他低声说。
那是北境武斗场第十届决赛的最后一回合。当年擂台上，白子只需一步“逆脉穿心指”，就能逆转乾坤。可龙天行迟疑了半秒，错失良机，最终败在他手下。
江小川盯着那空位，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指尖继续在桌面上画圈，内息缓缓运转，太阳劲沿督脉上行，轻轻冲刷脑部某个沉寂已久的节点。
画面闪现——
暴雨中的擂台，铁网边缘冒着电火花。龙天行满脸血污，右手三根肋骨明显塌陷，却仍死死盯着他，眼中全是不甘。
“我本可以赢！”他嘶吼着，声音盖过雷鸣，“那一招……我明明算到了！”
江小川站在擂台中央，雨水顺着眉角流下。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做了个收势动作。
裁判铃响，红灯亮起。
回忆戛然而止。
江小川睁开眼，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那张旧棋谱册。封皮上用毛笔写着《北境残局百解》，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影手”落款，已经褪色。
他翻到第73页，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上面正是那一局——“白三退双引，破黑七锁喉阵”。
“原来他一直记得。”江小川轻声说，“不是为了复仇，是想问一句：如果重来一次，我会不会让他赢。”
话音刚落，脑中“叮”地一声响起。
【检测到宿敌遗憾，建议给予心理安慰】
江小川愣住：“你今天怎么不说我姿势不养生了？”
【系统提示升级：当检测到高浓度执念波动时，自动切换共情模式】
“你还带情绪识别？”江小川冷笑，“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现在该干啥？给他寄张贺卡，写‘兄弟，你差半步就赢了，加油’？”
【建议使用广播系统进行远程心理干预，成功率预估67.3%】
“广播？”江小川抬头看向墙角的老式收音机，那是便利店早年留下的设备，早就没人用了。
可下一秒，他眼神变了。
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台老旧对讲机，拍了两下，居然还能开机。又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张泛黄的频率表——三年前某次地下拳赛联络用的频道，恰好和市监狱内部通讯频段重合。
“你这系统毛病一堆，关键时刻倒挺靠谱。”他嘟囔着，把对讲机插上电源，调好频率。
信号灯亮起，绿光一闪一闪。
江小川按下通话键，试了试：“喂？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
他松开按键，等了几秒，又按下去：“龙天行，米饭摆得挺认真啊。”
依旧沉默。
就在他准备再试一次时，对讲机突然“滋啦”一声，传出低沉的声音：“……是你。”
江小川嘴角一扬：“哟，还认得这声音？”
“十年了。”龙天行的声音沙哑，带着点疲惫，“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我也以为你该改吃馒头了，毕竟米饭太难摆阵。”
“你懂那局？”
“不懂我能在这儿跟你唠嗑？”
对面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那一招……我真的能赢？”
江小川没立刻回答。他靠在墙上，手指又开始画圈。
“能。”他说，“但你怕了。”
“怕？我龙天行会怕？”
“你不怕我。”江小川淡淡道，“你怕的是——万一赢了，我也还有后招。”
龙天行沉默了。
江小川继续说：“你算到了‘逆脉穿心指’能破我防守，但你没算到我之后会不会有‘断魂三连击’。你不敢赌，因为你输不起。”
“……所以你是故意留那个破绽？”
“我没留。”江小川笑了，“我只是站着没动。是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裂了条缝。
“江小川。”龙天行忽然说，“下周探监日，王春花要来。”
“我丈母娘？她去干啥？”
“她说要教我跳广场舞。”
江小川差点把对讲机摔了：“她连我都逼着跳《最炫民族风》，你是重刑犯啊！”
“她说跳完还能领排骨。”
“难怪。”江小川揉了揉眉心，“看来她是真把你当自家人了。”
“江小川。”龙天行声音低了些，“如果有一天我出来了……还能再打一场吗？”
江小川看着窗外，河边观景台的灯光映在玻璃上，像一片碎金。
“等你先把《小苹果》学会再说吧。”
他正要松开通话键，脑中又“叮”了一声。
【检测到您即将关闭通讯，建议补充一句鼓励性话语以促进社会和谐】
“你再逼我我就关了。”
【温馨提示：您当前行为不符合“优秀赘婿心理建设指南”第三条】
“谁要当优秀赘婿？”
【系统记录：您已连续十七个月未与妻子进行深度情感交流，建议今晚主动洗碗并附赠一句“老婆辛苦了”】
“你闭嘴。”
江小川一把掐断通话，把对讲机塞回抽屉，转身去拿汽水。
刚拧开瓶盖，脑中又响了。
【检测到您饮用含糖饮料的同时拒绝情感沟通，已自动为您报名“夫妻夜话沙龙”线上课程，每周三晚八点直播】
“你是不是非得让我砸了你？”
【无法物理摧毁，但可降低存在感——条件：连续三十天不说谎、不装怂、不躲丈母娘】
江小川盯着天花板：“那我还是继续被你烦着吧。”
他喝了一口汽水，走回桌前，重新打开电视，准备看看监狱那边有没有新动静。
画面刚切进去，只见龙天行正低头吃饭，忽然抬手，在饭盆边缘轻轻敲了三下。
哒、哒、哒。
节奏很稳。
江小川瞳孔一缩。
那是北境武斗场挑战者发起“生死约战”的暗号。
他立刻抓起对讲机，重新调频。
信号灯亮起，他按下通话键。
对面传来管教的声音：“三号监区禁止私通外界，立刻停止使用违禁设备——”
江小川不管不顾，直接喊：“龙天行！你敲那三下是给谁听的？”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是给人听的。”
“是给那天擂台上……没出拳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