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封谷的第三日,风鸣涧的风就开始在耳边低语了。
那风很怪,不像蚀骨风的凶戾,也不似罡风的凛冽,倒像无数根无形的琴弦,被天地之手拨动着,发出或高或低的呜咽。玉尘的地脉罗盘指针在风中打着旋,铜盘面蒙上了层细密的水珠——这里的地脉水汽极重,与冰封谷的干燥截然不同。
“老道说的没错,这风果然能乱人心神。”清虚道长扶着晃动的道冠,拂尘上的银丝缠成一团,“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转头什么都没有。”
林风勒住马,镇雷剑的剑穗在风中剧烈摆动,剑身上的雷纹忽明忽暗。他能感觉到,风里夹杂着细碎的魂力波动,像是无数人的低语,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别听,是风在模仿人心底的声音。”他从行囊里掏出块醒神草,揉碎了分给两人,“闻着这个,能清醒点。”
草叶的清香刚入鼻,玉尘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前方的山谷:“那里有座桥!桥边好像有人!”
林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风鸣涧的入口处果然架着座石拱桥,桥栏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开着淡紫色的小花,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雨。桥中央站着个穿白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抱着架古琴,指尖轻拨,琴音随着风声流淌开来。
“是‘风语琴’!”清虚道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传说‘风’系令牌的持有者擅长操琴,能用琴音安抚地脉。难道……”
他的话没说完,那女子忽然转过身,露出张清丽的面容,竟与玉尘早逝的母亲有七分相似。“小尘,过来呀。”女子笑着招手,声音温柔得像溪水,“娘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跟娘回家好不好?”
玉尘的眼睛瞬间红了,下意识地就要往前走,却被林风一把拉住。“那不是你娘!”林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风模仿你心里的念想变出来的幻象!”
“可她明明……”玉尘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死死盯着那女子,脚步还在往前挪,“娘说过,会在开满紫花的地方等我……”
“糊涂!”清虚道长甩动拂尘,银丝缠住玉尘的手腕,“这是风鸣涧的‘心障’!你越想什么,它就越变什么来诱惑你!老道当年差点被它骗进风眼,困了整整三年!”
说话间,石拱桥上的女子突然变了模样,白裙化作黑袍,清丽的面容扭曲成审判者的鬼脸,琴音也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抓住他们!”鬼脸嘶吼着,藤蔓从桥栏上暴起,如毒蛇般缠向三人。
林风挥剑斩断藤蔓,镇雷剑的雷光与风障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玉尘,守住心神!想想雷泽的地脉,想想你爹的嘱托!”他一边格挡,一边试图唤醒陷入幻境的少年。
玉尘的眼神忽明忽暗,怀里的雷晶碎片剧烈发烫,烫得他猛地一哆嗦。“爹……”他喃喃道,想起玉小刚在地脉图上标注的警告:“地脉有声,或为天籁,或为魔音,唯本心能辨真伪。”
“对……本心……”玉尘猛地闭上眼,将魂力注入雷晶碎片。碎片亮起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冰封谷冰魂的跳动,听到了雷泽雷源晶的嗡鸣,那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暖流,冲散了耳边的魔音。
“破!”玉尘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雷晶碎片脱手而出,砸向石拱桥的虚影。
“咔嚓”一声脆响,石桥和鬼脸同时碎裂,化作漫天紫花,被风吹散。风鸣涧的入口露出真容——那里没有桥,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上方横亘着块巨大的风眼石,石面上刻着与“风”系令牌吻合的纹路。
“总算醒过来了。”清虚道长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心障比老道年轻时遇到的厉害多了,看来雷部的人来过,用邪术强化了风鸣涧的幻象。”
林风望向风眼石,那里的风势最缓,却隐隐能看到黑色的雾气在石缝间流动。“令牌应该就在风眼石里。”他指着峡谷两侧的岩壁,“但我们得先过去,这峡谷太宽,跳不过去。”
玉尘忽然指着岩壁上的藤蔓:“这些藤蔓能爬!你看,它们的根须扎在风眼石的方向,说明那里有地脉滋养,很结实!”
三人合力将藤蔓绑在腰间,清虚道长打头,玉尘居中,林风断后,顺着岩壁缓缓往下爬。风从峡谷底部往上涌,吹得人摇摇欲坠,好几次玉尘差点脱手,都被林风及时抓住。
“快到了!”清虚道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风眼石下面有个平台!”
爬上风眼石下的平台时,三人都已筋疲力尽。平台中央有个凹槽,里面嵌着块青色的令牌,正是“风”系令牌!令牌周围刻着细密的音纹,风穿过音纹,发出悦耳的共鸣,与之前的魔音截然不同。
玉尘刚要伸手去拿,林风却按住他:“等等,有问题。”他指着令牌边缘的黑雾,“这雾和雷部将领刀上的蚀雷水气息一样,是陷阱。”
清虚道长凑近看了看,从袖中摸出张黄色的符纸,往令牌上一贴。符纸瞬间燃起蓝火,黑雾遇火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一只小蛇,试图逃窜,却被符纸的火焰烧成了灰烬。“果然是雷部的‘幻蛇蛊’,一碰令牌就会钻进人的识海,让人永远困在幻境里。”
清除了陷阱,玉尘顺利拿到“风”系令牌。令牌入手的刹那,风眼石突然震动起来,石面上的音纹亮起,发出悠扬的琴音——这次的琴音清澈纯净,竟与父亲笔记里描述的“安魂曲”一模一样。
琴音中,地脉倒影再次浮现:一个白衣修士坐在风眼石上,手里的“风”系令牌正与风共鸣。审判者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没有后来的狰狞,只是眼神痛苦:“师兄,雷部主神说,只要我们交出令牌,就能治好我娘的病,这有什么错?”
白衣修士摇头:“地脉是天下人的地脉,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你娘若知道你用这个换她的命,绝不会答应。”
“可我不能没有娘!”审判者嘶吼着,周身开始泛起黑气,“你们都不理解我!都想看着我娘死!”
光影消散时,风眼石的琴音渐渐平息。林风握紧手中的“风”系令牌,终于明白审判者心性大变的根源——不是单纯的野心,还有被亲情裹挟的执念,被雷部主神利用的痛苦。
“原来……叔叔也曾是个可怜人。”林风低声道,心中五味杂陈。父亲信里说“勿念亲情,当断则断”,或许不是无情,而是早已预见了这场被执念扭曲的悲剧。
玉尘将“风”系令牌与另外三块放在一起,四枚令牌同时亮起,投射出剩余三块令牌的位置——分别在南方的火焰山、东方的瀚海渊,以及中央的武魂城。
“武魂城……”清虚道长的脸色凝重起来,“那里是武魂殿的核心,雷部的势力盘根错节,想在那里找令牌,难如登天。”
林风望着峡谷外的天空,风鸣涧的风已经变得温和,带着花草的清香。“再难也要去。”他将令牌收好,镇雷剑在阳光下泛着坚定的光,“我们已经找到了四块,剩下的三块,无论藏在哪里,都必须拿到。”
玉尘点头,从行囊里掏出干粮分给两人:“等我们集齐七块令牌,启动镇世雷阵,是不是就能彻底清除雷部的影响了?到时候,地脉就能恢复平静,再也没有蚀骨风,没有心障了?”
“会的。”林风看着他眼中的期盼,想起雷泽的雷火花,天斗城的山楂树,冰封谷的冰魂,还有风鸣涧的琴音,“只要我们守住本心,沿着地脉的方向走下去,总会等到那一天。”
休息片刻后,三人顺着藤蔓爬上峡谷对岸。清虚道长指着南方的天际:“火焰山的‘火’系令牌藏在火山口的‘地心莲’里,那莲花每百年才开一次,算算时间,正好在明年初夏绽放。我们得抓紧时间,别被雷部抢先了。”
林风翻身上马,镇雷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拂过马鞍,像是在应和着风鸣涧残留的琴音。“走吧。”他轻声道,“去火焰山。”
马蹄踏在风鸣涧的土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很快被风吹来的花瓣覆盖。四枚青铜令牌在行囊里散发着淡淡的光,像是四颗跳动的心脏,连接着过去的记忆与未来的希望。
火焰山的岩浆,正在远方等待着他们。而那朵藏着“火”系令牌的地心莲,也即将在炽热的地脉深处,酝酿着绽放的力量。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像风鸣涧的风,从未停歇,也从未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