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收了尾,曜阳的天像被擦过一遍,薄亮而清。南港会展中心外场搭起连廊,红白相间的导视牌从入口排到大厅,动线图贴在每个转角。今天是“智能交通一期联调·公众开放日”,也是辰光把“流程”摊在阳光下的一次公开课。
后台灯光偏冷,话筒在操作台上排成一线。顾星阑站在幕帘后,侧身看了眼场内人流,目光由外向内扫过一次,落到左侧备用通道。
“顾总,时间到点。”陈易把流程卡递上,站姿挺直,压低声音,“您五分钟,市政两分钟,演示八分钟,最后十分钟问答。我这边已把后环通道清场,退场走后环。”
“嗯。”顾星阑点了下,语气平稳,“中通道看紧,人一多,别喊,手势分流。”顿了顿,又补一句,“媒体侧别挤,口径按预案,不加词。”
“收到。”陈易应声,退半步,“顾总请。”
林安雨从侧门的医疗帐篷过来,外套收得利落,指尖是酒精的清冷味道。她站定,语速不快:“志愿者已分配两组在二号出口;医疗帐篷内药品齐全,担架一具。顾总,上台风大,不必久站。”
“辛苦。”顾星阑看她一眼,目光略柔,“医疗这边,以‘稳’为先。”
“明白。”林安雨点头。
【系统提示:中风险场域。异常动线x2,异常身份标记x1;建议:上台靠左行走,退场走后环;缩短正面停留时长20%。】
顾星阑收了提示,抬手扣紧袖口:“按左侧上,后环退。陈易,主通道减半。”
“立刻执行。”陈易戴好耳麦,“四号、五号注意,主通道减半,箭头左转,语气放软。”
音乐起。主持人登台,开场词简洁。顾星阑上台,站到讲台前,话筒高度不调不改:“智能交通,不是把路修得更宽,而是让每个人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今天,把流程给大家看清楚。”他把“看清楚”三个字落得极稳。
掌声起。第一排坐着市政、商会、几家企业代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两名穿场务马甲的人顺着人群走,一人端着水托盘,另一人扛着折叠椅,帽檐压低。路线看上去忙,和导视箭头却不在一条线上。
第一段演示切入,屏幕上港区车辆、信号、AGV小车联动的流线像一条呼吸平稳的线。场内“哇”了一声,观众不自觉往前靠了半步。也就是这半步,后排有人刻意高声提醒:“小心!”音高挑得太准,人流边缘随之向中央挤。
“中通道收一下。”陈易按住对讲,声音压得非常低,“三号位横向开面,一号、二号两侧分流,记住——手势引导,别喊。”
“收到。”三号位安保肩并肩成线,手势平推,像水推开水。志愿者跟上,轻声:“两边都有位置,慢慢走。”
台上,顾星阑顺势把话落下:“媒体在右,观众在左。按箭头走,不急。”一句话把人群方向再摆了一遍。
两名“场务”动作也在这时变急。扛椅子的灰马甲从侧后切向台阶,端托盘的黑马甲逆着箭头往内侧逼近。林安雨站在侧台,余光把两条“逆行”路线锁住,语气不高:“挡,两个都挡。”
离他们最近的安保几乎同时出手——灰马甲的肘关节被自然卡住,力道被卸,椅子不晃;黑马甲的手腕被侧后握住,托盘稳稳落到旁桌,水没洒,人被引到空地。动作干净,力道克制,周围观众只看见“同伴纠正同伴”,没有惊乱。
第二段演示开始,灯光从台面划向屏幕。人群刚稳下来,外圈又有三条影子贴着人流边缘切入,鸭舌帽、便衣、脚步整齐。第一人前脚刻意一拐,像要“被绊”,第二人顺势内压,第三人从媒体通道硬挤,角度卡得刚好。
陈易眼神一凛:“特工组就位,非致伤控制,低调处理。”
“到位。”耳麦里三声极短的回应。
三人刚入弯,肩膀各自撞上了“柔墙”:两名特工侧身卡位,像把门掩上——第一人手腕被反握顺势贴墙,第二人被两臂自然“挂住”压向护栏,第三人被“善意搀扶”般带离通道,脚下却失了力。动作小到像礼貌,快到只剩下一个呼吸的长度。周围人没看懂,只以为志愿者“扶了一把”。
“警务室接人。”陈易语气平,“法务同步过去,按程序录,证人两名,录像三段。”
“明白。”年轻律师端着公文包从人群侧面掠过,步幅不快,落地很稳。
台上,顾星阑没停:“所以我们今天公开每一步——谁来做,做多久,做完谁确认。”他把“谁确认”三个字落得极清,像是把不可言说的线,钉在制度上。
林安雨已带队冲到外圈,把两名失衡坐倒的观众护到医疗区。一位女大学生脚踝扭了,面色白;一个小伙子手肘擦伤。她戴手套,检查迅速:“脚踝暂不负重,冰敷十分钟。”转头对志愿者,“把冰袋换成软冷敷,别直接贴皮。”又对擦伤的小伙子,“清洁、包扎,三天内别沾水。”她语气节制,动作干净,整套流程不到两分钟。
帐篷口又送来一位额头撞包的中年男子,意识清醒。林安雨拿手电检瞳孔,问三句标准问题:“有没有恶心?视物是否重影?语言是否含糊?”对方都说无,她点头:“观察十五分钟,不适立即招呼。”
“麻烦了。”男子一口气放下,声音发颤,“今天安排得真好。”
“合作是彼此的。”她露出极浅的笑。
另一边,法务在临时会客区对黑马甲做询问,录音笔当中摆着。法务语气平直:“请说明刚才的路线调整是谁通知的。”
黑马甲眼皮抬了抬:“后台临时改动。”
“姓名?”
“戴口罩,不认识。”
“文字通知?”
“口头。”
“频段?”
他顿了一瞬:“不是你们的。”
法务点头,记下:“我们将根据场馆记录核验。您先在这边休息。”
灰马甲那侧,安保按流程核验身份。证件真、名单里有名、队友认得,只是“换班提前十分钟”的签字潦草,辨不出谁签的。问他为何走近台阶,他挠头:“组长说快点,别挡。”口音本地,眼神老实。安保只叮嘱:“以后搬椅走后场。”他频频点头。
两段演示顺利收尾,第三段刚落,陈易判断:“问答缩短两分钟,公众参观改为分组进入。”主持人口播改动,观众按志愿者手势分批,秩序不乱。
后台复盘会即时开启。技术把关键画面放大到帧:鸭舌帽三人从三面切入,第一人的“绊”更像信号,第二人的压线角度避开志愿者视线,第三人从媒体通道硬插。陈易指尖点在第一帧:“假动作。”
安保队长汇报:“特工组已把三人移交警务室。无致伤;随身未见危险品;但有一人腰间有自改通讯器。”
法务落笔:“嫌疑扰序,证人两名,视频三段,医护记录在案。流程:移交公安——我们只陈述事实,不指向任何团体。”
“先别贴标签。”顾星阑合上笔,“对事不对人,谁越线,交公安。”
“明白。”陈易应。
收场的掌声不响,却齐。市政代表上台致谢:“感谢各位理解配合。城市靠流程运转,也靠每个人的秩序感。”一句话落下,情绪稳住。
散场后的外场采访,有媒体问志愿者:“刚才是不是有点乱?”志愿者冲镜头笑:“人一多会挤一下,安保很快让出通道,医护在场,没事。”另一家拍到的是林安雨为女大学生包扎的画面,字幕四字:现场救助。网友评论清一色的“专业”“稳”。
晚上八点,短视频平台出现“现场小插曲”的片段。画面里,人群像水面被风掠过又平复,安保的手势清晰有力。财经号跟进长文:《把流程给公众看,是最好的安保》。末尾一句话点题:“把‘谁确认’写进制度,意外就会越少。”
第二天上午,市政新闻办通报:流程总体平稳;个别环节组织不当,已整改;将增加第三方见证比例与志愿者培训频次;对现场扰序行为,已移交公安依法处理。全稿不带火气,只有“依法处理”。
天龙三家反应各异。陆家公关口径:尊重本地流程,支持秩序建设;沈家只留“配合合规安排”;赵家最短:“与我方无关”。这六个字惹来最多质疑——媒体不会放过姿态错误的字眼。两家本地大号把这句话截成图,配文:“与谁有关?”评论区很快有人贴出“鸭舌帽三人”被带离的模糊背影,写:“曜阳欢迎投资,不欢迎扰序。”
舆论很快两分:一派主张“暂停外地项目,先整顿”;一派主张“设合规预审,不一刀切”。市政半天后给出折中——新项目先走“合规预审”“第三方见证”,周期拉长一周;临时改动需二级审批+现场公示。文件一出,节奏立住。
辰光会议室里,纪要贴上墙。陈易把图钉按紧,转身站直:“顾总,合规预审这一条,我们从招标口开始衔接。法务那边出模板,我来扫尾。”
“你主抓。”顾星阑点头,“口径统一,不抬杠。”
“明白。”
法务翻页:“警方那边沟通顺畅。三人身份核验中,其中两人有‘外市涉黑前科’的记录,细节待通报。”
陈易眼神冷了半度:“陆家的人?”
“别下结论。”顾星阑收住他的语气,“我们不做推断,只认事实。”
“是。”陈易压下火气,声线恢复平稳,“我按您口径跟媒体说话。”
“这次功劳在一线。”顾星阑看向安保队长与医护组,“安保、医疗、志愿者,名字都写上。你们今天做得很好。”
安保队长站直:“谢谢顾总信任。这是职责。”
林安雨合上笔记本,语气温和:“我们还有一个建议:把‘分流’从临场动作写进固定剧本。训练五分钟,撤场也走一遍,肌肉记忆会更稳。”
“很好。”顾星阑点头,“写进模板。”
当晚,辰光官方号发图文:第一张,安保在人群边侧身引导;第二张,医疗帐篷里包扎和冰敷;第三张,流程图V1.3;第四张,“致谢名单”。文案短:“流程让城市稳,专业让人安心。感谢每一个在现场的人。”评论区一片“这才是该有的样子”“一线辛苦了”。
天龙市那边,三家夜会。陆逸凡压住“会展话术”,改口“支持秩序”;沈寒留了短讯:“停三天”;赵煜主张“加码”,被自己人劝回——“现在谁敢承认?”他摔了杯,玻璃渣在地上散开,秘书不敢动。
会后不久,省里的一家权威媒体发评论:《资本进入城市,先要学会‘按图走’》。文章没有名指,点出两条:不以“效率”之名绕开规则;不以“市场”之名挑战秩序。末尾一句话特别硬:“谁踩线,谁承担。”
夜深。江面只剩航标灯在闪。顾星阑看完“现场处置汇编”,把纸叠起放进抽屉。屏幕熄灭的一瞬,系统在他脑海里轻轻亮起——
【系统提示:风险评估更新——对手策略由“试探”转为“对抗”。短期建议:保持发布节奏;固化“公开模板”;扩大第三方见证;公开场合由非核心团队主讲,核心成员缩短暴露时长30%。】
“收到。”他在心里应了一声。
电梯到一层,门开,保安立正:“顾总,晚安。”
“辛苦。”他回。
风从门外吹进来,正好把连廊的旗面鼓起又落下。路灯一盏盏排开,城市像一台刚调完音的机器,按哪一键,都正。顾星阑站在台阶上停了半秒,侧头看向江面,神色淡定,心里只有一句话:节奏在手,风往哪边吹,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