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夜雾比别处浓,沾在衣摆上凉得像浸了冰。鹿筱缩在假山石后,看那几个黑衣人在池边布法阵——他们手里的铜铃铛铛响,铃舌竟是用半透明的鳞甲做的,风一吹,映得月光都泛着青。
“是龙鳞。”敖翊辰的声音贴在耳边,低得像怕惊散雾,“而且是幼龙的鳞,带着活气。”
鹿筱心口一紧。她想起第一卷在寒潭边捡到的那片龙鳞,边缘也是这样半透的青,当时只当是寻常水族鳞片,此刻才惊觉——那鳞片上若有若无的药香,竟和她调的安神香只差一味“木槿露”。
正思忖着,法阵中央的黑衣人突然抬手,将个黑陶瓶往池里倒。刹那间,池面冒起密密麻麻的泡,雾里飘来股甜腥气,像极了萧景轩书房里那瓶“西域蜜露”。她猛地转头看萧景轩藏身的方向,却见他脸色比雾还白,指尖攥着块玉佩,玉佩上的木槿纹被汗浸得发亮——那是她去年给他治风寒时,顺手刻的。
“他们在催醒池底的东西。”夏凌寒压低声音,剑鞘抵着石缝,“那法阵是‘血引阵’,用活物精血养阵眼,一旦成了,太液池的水脉会倒灌入宫,整个阳城都要淹。”
话音刚落,池面突然炸开个漩涡,漩涡中心浮起面铜镜,镜背爬满青黑色的纹,像极了寒潭边枯死的老槐树根。鹿筱瞳孔骤缩——那是霜华镜!可镜里映出的不是池面,竟是片火海,火里有个穿淡蓝罗裙的女子,正抱着具玄衣尸体哭,侧脸像极了她自己。
“那是什么?”夏凌寒也看见了,声音发颤。
敖翊辰的手按在她肩上,掌心烫得吓人:“是幻境。霜华镜能照人心最怕的事。”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你看镜里那尸体的发带——是我的。”
鹿筱喉头发紧,说不出话。她想起第一卷萧景轩总骂她“痴心妄想”,说她一门心思跟着敖翊辰是“自寻死路”,当时只当他是刻薄,此刻才懂,他或许早从霜华镜里见过这画面。
这时,布法阵的黑衣人突然转身,为首的扯下蒙面巾,竟是柳梦琪。她脸上没了往日的骄纵,眼角画着青黑色的纹,笑起来像哭:“鹿筱,你终于来了。这镜里的事,你信吗?”
“是你引我们来的。”鹿筱稳住心神,摸出腰间的药囊——里面有她备的“醒神散”,是用寒潭边的木槿花晒的,专破幻境。
柳梦琪咯咯笑,指尖划过霜华镜边缘:“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真相。你以为敖翊辰为什么总跟着你?他是为了霜华镜!当年你师父就是被他父王杀的,寒潭的封印也是龙族布的,就是怕你找到镜……”
“胡说!”敖翊辰猛地往前一步,龙角在雾里隐隐现形,“我父王从未杀过任何人!倒是你们柳家,当年拿了龙族的鳞片去炼毒,害了我幼弟,这笔账还没算!”
两人话一撞,池面的旋涡更急了。萧景轩突然从假山后冲出来,手里的剑劈向柳梦琪:“闭嘴!你答应过不碰她的!”
柳梦琪侧身躲开,笑出泪:“萧景轩,你还护着她?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她师父不肯把霜华镜交出来,才被……”
“够了!”鹿筱突然扬手,将醒神散撒向霜华镜。药粉落在镜面上,“滋啦”冒起白烟,镜里的火海突然变了——火里站着个黑袍人,手里拿着枚蛇形令牌,正是第一卷萧府管家掉的那枚。黑袍人转身,脸竟是模糊的,只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和夏凌寒的一模一样。
“那是谁?”夏凌寒惊得后退一步,剑都掉在了地上。
雾里突然传来钟鸣,是皇宫的晨钟,比往日早了两个时辰。柳梦琪脸色大变:“时辰到了!”她猛地扑向霜华镜,指尖按在镜背的纹路上,“霜华归位,时空裂隙开——”
话音未落,池底突然传来龙吟,震得假山都掉碎石。敖翊辰拽着鹿筱往后退,玄衣被风鼓得像帆:“快走!镜要碎了!”
鹿筱回头看,见萧景轩还愣在池边,霜华镜的碎片像冰棱一样往下掉,一片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划出血痕。她下意识喊:“萧景轩!”
萧景轩抬头看她,眼里竟有泪光。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突然涌起的池水卷了进去。鹿筱伸手去抓,只抓到片飘落的玄色衣角——那衣角上绣的木槿花,是她去年给他缝的。
池面的水越涨越高,霜华镜的碎片在水里转着圈,映出无数个模糊的影子。敖翊辰抱着她往岸边冲,她回头看,见夏凌寒站在池边,手里捏着块镜碎片,额角的月牙疤在雾里泛着青,像极了镜里的黑袍人。
“他是不是……”她想问,却被敖翊辰捂住嘴。他的手心凉得像霜,在她耳边急道:“别问!现在不能知道!”
水已经漫到脚踝,带着股甜腥气。鹿筱低头,见水面漂着片木槿花瓣,是她今早别在发间的。花瓣上沾着滴血,红得像火,不知是萧景轩的,还是夏凌寒的,或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