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的黑暗像是活物般蠕动，骨节摩擦的“咔哒”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众人脚踏在及膝的白骨堆上，每一次落脚都能感受到骨头碎裂的脆响——这些白骨泛着或浓或淡的灵光，显然生前皆是叱咤一方的强者，如今却只能在这无边骨海中化作堆砌的基石。
“妈的……再硬撑下去，不等那些骨头玩意儿动手，老子就得先散架了。”刀三靠在一根水桶粗的兽骨上，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他试着握紧半截长刀，指尖却止不住地发颤，天道境中期的灵力在连番恶战中早已见底，连带着那股纵横睥睨的刀意都蔫了下去。
云澈半跪在地，玄魂龙鳞铠的鳞片黯淡无光，好几片边缘都已卷刃。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龙血，胸口的闷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身旁的阿禾正急得掉眼泪，小姑娘把储物袋里所有疗伤丹药都倒了出来，捧着一瓶瓶往他手里塞，可她半玄帝境的灵力连替他抚平一丝伤口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紫色的血珠不断从铠甲缝隙渗出。
“别忙了，阿禾。”战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一块碎布擦拭战天圣铠上的污渍，铠甲表面的裂纹比之前更多了，金光时明时暗，“你这点灵力，还不够填我这伤口的牙缝。”他说得粗粝，却伸手揉了揉阿禾的头发——刚才在骨海边缘，一头白骨射手的箭羽本是冲他后心来的，是阿禾扑过来用自己的护身玉佩挡了一下，那玉佩当场碎裂，小姑娘后背也被气劲扫到，此刻正隐忍着疼。
凌瑶看着眼前这一幕，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旗帜，旗帜展开的瞬间，竟有数丈长短，旗面是暗沉的血色，上面绣着无数轮回符文，随着她灵力催动，符文渐渐亮起，散发出柔和却极具生命力的绿光。
“是轮回转生旗！”月无尘失声喊道，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他曾在星盟的秘典中见过记载，这面旗帜是星盟开派祖师以自身轮回本源炼制的至宝，当年星盟与魔渊大战，一位长老被魔主打成齑粉，只剩一缕残魂，正是这面旗帜一挥，硬生生从轮回河中将他的魂魄捞了回来，还重塑了肉身。
绿光扫过之处，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刀三左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枯竭的灵力竟开始缓缓回升；云澈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不少，玄魂龙鳞铠的鳞片重新泛起微光，龙血的渗出也渐渐止住；战狂身上的裂纹中涌出新生的金光，连带着他那股几乎泄尽的战意都重新鼓荡起来。
“别高兴太早，这旗帜的灵力消耗是天文数字。”凌瑶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维持旗帜运转对她负担极大，“还有这个。”她又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狰狞的兽纹，中央是两个古篆——“镇域”。“这是镇域令，等会儿动手，我会用它笼罩整个骨海。”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玩意儿不认敌友，咱们的实力会被压三成，那些白骨怪物则会被压五成。但记住，实力越强，被压得越狠。等会儿遇上硬茬，别指望它能帮多大忙。”
众人纷纷点头，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调息。云澈将阿禾护在身后，运转龙族秘法消化药力，玄魂龙鳞铠的紫芒渐渐变得凝实；战狂吞下一整瓶疗伤丹，战天圣铠的金光重新覆盖全身，只是那些裂纹依旧醒目；刀三则用新的布条把左臂缠得更紧，握着半截长刀的右手重新积蓄起力量，赤色刀意虽不如从前狂暴，却多了几分沉凝。
就在这时，骨海深处传来一声仿佛能震碎神魂的咆哮，紧接着，整个骨海都开始剧烈震动。无数白骨从堆积的骨山中翻涌而出，在“咔哒咔哒”的声响中快速组合——有的化作身披重铠的战士，手持巨盾长刀，盾面刻着狰狞的兽纹；有的化作骑着骨马的骑士，骨枪斜指，枪尖泛着幽蓝的寒芒；更有一些悬浮在半空的白骨法师，枯瘦的指节间凝聚着一团团骨灰色的雾气，那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哀嚎的魂影。
“来了！”凌瑶收起轮回转生旗，将镇域令高高举起，“都打起精神，这些可不是之前的残魂能比的！”
镇域令猛地插入脚下的白骨堆，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令牌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正在组合的白骨明显一滞，身上的灵光也黯淡了不少。刀三试着运转灵力，发现确实比之前滞涩了几分，但比起那些白骨怪物的僵硬，这点影响几乎可以忽略。
“杀！”战狂率先冲了出去，战天圣铠的金光在昏暗的骨海中格外刺眼。他迎面撞上一头持盾的白骨战士，那战士的巨盾足有门板大，按理说是防御无双，可在镇域令的压制下慢了半拍，被战狂一拳砸在盾心，“咔嚓”一声，巨盾碎裂，连带那战士的骨架都崩散了大半。
云澈紧随其后，玄魂龙鳞铠上的龙首纹章睁开眼，喷出一道紫金色龙息。龙息落在一群白骨骑士身上，那些骨马瞬间化作飞灰，骑士的骨枪也被龙息融化，只剩下半截枪杆坠落在骨堆里。
凌瑶的银白剑光如同穿花蝴蝶，在白骨群中穿梭。她的剑法本就以灵动见长，此刻虽被压制了三成实力，却更显精妙，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白骨关节处，往往一剑就能卸去对方一条臂膀或一条腿。刀三则舍弃了大开大合的打法，半截长刀在他手中竟变得比匕首还灵活，专门挑白骨衔接的缝隙下手，赤色刀气虽短，却总能出其不意地斩断对方的核心骨节。
月无尘站在后方，指尖不断弹出星辉，专打那些悬浮的白骨法师。他发现这些法师虽然诡异，眉心处却有一点格外明亮的灵光，显然是力量核心。果然，一道星辉射中那点灵光，白骨法师的动作立刻僵住，随后整个骨架“哗啦啦”散成了碎骨。
“打眉心！”月无尘大喊一声，将这个发现传开。
众人调整攻击目标，效率顿时提高了不少。可骨海实在太大了，白骨怪物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而且后面出现的越来越强——有一头白骨将军，身披暗金色骨甲，手中骨刀竟能硬接战狂的拳头；还有一头白骨祭司，念动咒语时，周围的白骨竟能自动修复，硬生生把刀三刚打散的骨架又拼了起来。
轮回转生旗带来的恢复效果很快就耗尽了，凌瑶不得不收起旗帜，脸色苍白如纸。众人的伤势再次加重：战狂的肩膀被骨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战天圣铠的金光黯淡了不少；云澈的玄魂龙鳞铠被一头白骨巨兽撞得凹下去一块，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血来；凌瑶的银白战甲上多了几个窟窿，左臂被骨矛擦伤，血顺着手臂流到剑柄上，握剑的手指都有些打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瑶一剑逼退身前的白骨将军，喘着气喊道，“这些白骨是杀不完的，必须找到骨海的核心！”
话音刚落，骨海中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无数白骨如潮水般向中间汇聚，很快就堆成了一座数十丈高的白骨王座。王座之上，缓缓站起一个身影，他身披一套完整的暗金色骨甲，手中握着一柄骨剑，剑身上刻满了征战的纹路，周身散发的威压竟比之前的白骨将军强了十倍不止，即便在镇域令的压制下，那股属于天道境圆满的气息依旧让人心头发沉。
“擅闯骨海者，死。”骨海之主的声音像是两块骨头在摩擦，刺耳又冰冷，“吾等为守护此界战死沙场，尔等小辈，也敢来此放肆？”
战狂怒吼一声，战天圣铠爆发出最强金光：“管你是死是活，挡路者就得死！”他化作一道金芒冲了上去，拳头带着无匹的战意砸向骨海之主。
可就在他距离王座还有数丈远时，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眼前的骨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部落，族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他自己正举着拳头，一拳拳砸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是他的母亲。
“不……不是我……我没有……”战狂抱着头嘶吼起来，双目赤红，周身的金光剧烈波动，竟开始反噬自身，战天圣铠的裂纹中渗出黑血。
“是心魔！”云澈心中一凛，刚想提醒，却发现自己的眼前也变了。骨海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无数龙族的尸体漂浮在血海中，而他的父亲，那位威严的龙族族长，正站在血海边，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他：“云澈，你为了玄魂龙鳞铠的力量，竟屠戮了整个龙族分支，你对得起龙族的列祖列宗吗？”
“不是的！父亲！那是诬陷！”云澈心神剧震，只觉得识海一阵剧痛，玄魂龙鳞铠的紫芒瞬间熄灭，他眼睁睁看着骨海之主的骨剑带着森然寒气刺向自己心口，却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没有。
凌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到了星盟的山门被攻破，无数同门倒在血泊中，而她的父亲凌无极正浑身是血地看着她，声音嘶哑：“瑶儿，是你把魔渊的人带进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父亲！你相信我！”凌瑶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白骨战士的骨矛已经刺到了她的后背。
刀三看到了自己最敬重的师父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的正是他那把引以为傲的长刀；月无尘看到自己守护的星辰一颗颗熄灭，那些他曾承诺要庇护的星民化作飞灰；玄心大师的眼前是万佛宗的金身佛像被推倒，无数僧人被魔火焚烧，而他自己却双手合十，念着无意义的经文；紫霞仙子则看到东方灵域的灵脉被抽干，曾经生机勃勃的土地变成荒漠，域主临终前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每个人都坠入了自己最恐惧、最痛苦的幻境，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愧疚、遗憾、恐惧被无限放大，道心的缺陷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们的灵力停滞运转，法宝失去光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白骨怪物的攻击越来越近。
秘境外围，凌无极站在混沌结界中，周身的混沌气流剧烈翻涌。他的神识早已穿透秘境屏障，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看着战狂陷入自毁，看着云澈即将被骨剑刺穿，看着凌瑶放弃抵抗，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冲进去。
可他不能。
他比谁都清楚，这秘境本就是一场试炼，若是他这混沌天神圆满的强者插手，不仅会让试炼彻底失去意义，那些由怨念和战意凝聚的怪物还会因为他的介入变得异常狂暴，到时候别说突破，恐怕在场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中，凌无极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奈。心魔这东西，本就是修行路上最难缠的坎，别说这些天道境、界主境，就算是他自己，当年也差点栽在这上面。这关，只能靠他们自己闯过去。
就在骨海之主的骨剑即将刺穿云澈心口的瞬间，云澈猛地嘶吼一声：“我父亲绝不会这么看我！”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眼前的血海幻境，他看到了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失望，而是信任。“我的道，不是杀戮！”玄魂龙鳞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芒，九条龙影同时冲出，硬生生将骨剑挡在了半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战狂也挣脱了幻境。他看着眼前的白骨王座，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战儿，变强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守护。”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逼出一口黑血，战天圣铠的金光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纯粹：“老子的道，是战天战地，不是自怨自艾！”
凌瑶捡起地上的长剑，泪水被她狠狠抹去：“父亲教我的，是星盟的责任，不是懦弱的愧疚！”银白剑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剑光中多了几分斩断虚妄的决绝。
刀三的刀意重新燃起，月无尘的星辉更加璀璨，玄心大师的经文带上了破妄的佛性，紫霞仙子的灵韵中多了几分坚韧……他们虽然个个带伤，灵力枯竭到几乎见底，道心的缺陷也被心魔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却都在这一刻重新挺直了脊梁。
骨海之主看着这一幕，骨甲下的眼眶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更浓的杀意。“有趣……但还不够。”它猛地抬手，身上的暗金色骨甲寸寸碎裂，露出里面一团由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黑影，那黑影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战死修士的面容，散发着足以让天道境圆满强者都心神失守的恐怖威压。
“今日，便让尔等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黑影咆哮着冲向众人，所过之处，白骨纷纷炸裂，连空间都泛起了涟漪。
云澈握紧龙鳞铠的护手，战狂提起战天圣铠的灵力，凌瑶剑尖指向前方。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仅是血肉与骨头的碰撞，更是道心与心魔的死战。
骨海之上，怨念如潮，杀意滔天。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