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山涧溪流，在张小凡日复一日的“藏锋”与“磨剑”中，悄然滑过。转眼，距离那场砺剑坪的惊魂已过去数月。
青岚宗外门，三年一度的小比之日，终于到来。
这对于外门弟子而言，是鲤鱼跃龙门的重要契机。小比前十，不仅可获得丰厚丹药、灵石奖励，更有机会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为记名甚至亲传弟子，从此一步登天。即便是排名靠前者，也能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和宗门地位。
整个外院区域，早已人声鼎沸，气氛热烈而紧张。巨大的演武场上，临时搭建起十座擂台，符文闪烁，以防比斗余波伤及围观弟子。各色服饰的外门弟子摩拳擦掌，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灵力躁动的气息。
山脚下的杂役区，却依旧是另一番光景。
灰衣杂役们依旧要完成每日的活计，只是今日，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挑水除草上。管事们也难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杂役们在完成基本任务后，可前往演武场外围远远观摩。
这对于资质低劣、几乎断绝道途的杂役们来说，是难得的开阔眼界、感受修仙界残酷与精彩的机会。
张小凡混在杂役人群中，站在演武场最外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望向那十座高耸的擂台。
他的目光平静，体内那淡金色的灵气在神识的严密约束下，沉寂如渊。唯有识海中那道寂灭剑意，依旧散发着恒定的冰冷，提醒着他自身处境的凶险。
他来这里，并非为了观摩学习什么高深术法——那些东西离他太远。他是为了……“光”。
如此多的外门弟子聚集，激烈争斗之下，散逸出的修为光团，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恐怕都远胜平日！这是他积累修为的绝佳机会！
果然，随着裁判长老一声令下，擂台之上，顷刻间灵光爆闪，剑气纵横，呼喝之声与法术碰撞的轰鸣响彻云霄。
张小凡低垂着眼睑，看似在专注观战，实则全部心神都用来捕捉那些常人无法看见的、从各个擂台上不断飘飞、坠落、或是附着在擂台边缘禁制上的乳白色光点。
它们大小不一，亮度不同，带着火系的爆裂、金系的锋锐、水系的绵长、土系的厚重、木系的生机……属性各异，却都远比他在药园、在路边捡到的要浓郁、精纯！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动作却愈发谨慎。他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只是随着人群的移动，看似无意识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每当有较为明亮、且落在无人注意角落的光团，他便悄无声息地靠近，用身体最不引人注意的部位（如手背、衣袖）轻轻触碰，将其吸纳。
吸纳之后，也并非立刻炼化，而是暂时储存于经脉某处，留待回去后，再用金色剑气细细涤荡。
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专注和对自身气息的完美控制，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周围感知敏锐的弟子察觉。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激烈的擂台战所吸引，无人会关注一个躲在最外围、气息微弱的灰衣杂役。
他的修为，在这种高效的“捡漏”下，稳步朝着炼气四层巅峰推进。
“快看！是赵虎师兄！”
“他的‘裂石拳’好像又精进了！”
一阵喧哗将张小凡的注意力稍稍吸引过去。只见三号擂台上，曾在坊市带队、脾气倨傲的赵虎，正与一名使刀弟子激战。赵虎双拳泛着土黄色光芒，势大力沉，每一拳都带着开碑裂石般的威势，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张小凡目光扫过擂台，看到赵虎身上散逸出的光点，明显带着土系的厚重与力量感，比周围其他弟子要明亮不少。
最终，赵虎一拳震飞了对手的长刀，赢得了胜利。他站在台上，傲然接受着台下相熟弟子的欢呼，意气风发。
张小凡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比试一场场进行，有人欢喜有人愁。张小凡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在汹涌的人潮边缘，撒下无形的网，收获着属于自己的机缘。
日头渐斜，小比接近尾声。最受瞩目的前十排名战即将开始，场中气氛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七号擂台上，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到了关键时刻。交手的两人，一个是炼气五层巅峰的剑修，另一个则是炼气六层初期的体修。那体修弟子久攻不下，似乎被激起了凶性，暴喝一声，周身肌肉虬结，气血奔涌，竟使出了一式远超他当前境界负荷的秘传拳法——“崩山劲”！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土褐色灵力，如同失控的凶兽，自他拳锋咆哮而出，不仅狠狠砸向对手，更有一部分力量因为他无法完美掌控，直接冲破了自身经脉的束缚，向着擂台四周疯狂倾泻！
首当其冲的，便是离擂台较近的围观弟子！
“不好！”
“快退！”
惊呼声四起！靠近擂台的前排弟子们脸色大变，纷纷运转灵力护体，或施展身法向后急退。但那崩山劲的余波来得太快太猛，如同无形的冲击巨浪，瞬间席卷而至！
几个修为稍弱、反应慢了一拍的弟子，直接被那混乱的灵力余波掀飞出去，口喷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站在更外围一些的杂役区域，虽然受到的冲击力减弱了许多，但那混乱的灵力乱流依旧如同狂风般扫来！
“啊！”
“救命！”
杂役们顿时人仰马翻，惊叫连连。他们大多只有炼气一二层的微末修为，甚至只是强健些的凡人，如何抵挡这等冲击？
张小凡站在杂役人群靠前的位置，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土石腥气和狂暴力量的乱流迎面扑来！他下意识地就想调动体内那淡金色剑气护体，但理智瞬间压过了本能——绝对不能暴露！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凭借远超普通杂役的、被寂灭剑意磨砺过的凝练神识，以及炼气四层巅峰的肉身，强行稳住下盘，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硬抗这股冲击！
砰！
一股巨力传来，张小凡只觉得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脚下如同生根，仅仅向后滑退了半步，便稳住了身形！
而他身边的其他杂役，则如同被风吹倒的稻草人，倒了一片，哭喊声、呻吟声响成一片。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这个灰衣杂役异常的稳定。
但，有人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就在那体修弟子失控、崩山劲余波横扫而出的刹那，张小凡那高度集中的神识，清晰地“看”到，一团格外明亮、凝实，却蕴含着狂暴、混乱意念的土褐色光团，自那体修弟子身上猛烈迸发出来，如同一个微型的能量风暴，径直朝着他侧前方不远处，一个吓傻了的、只有炼气一层的年轻杂役当头砸落！
那年轻杂役面无人色，瞳孔放大，呆立原地，显然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吓得失去了反应能力。以他炼气一层的修为和凡人之躯，若被这蕴含崩山劲残力的光团直接击中，必死无疑！
救人？还是不救？
念头在张小凡脑中一闪而过。
出手，可能暴露。
不出手，一条人命顷刻消逝。
几乎没有犹豫！
在那土褐色光团即将触及年轻杂役额头的瞬间，张小凡藏在袖中的右手食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隐蔽地向前一弹！
一缕被压缩到极致、凝练无比的淡金色剑气，无声无息地透指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干扰穴位，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土褐色光团最为核心、能量结构最不稳定的一点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团蕴含着狂暴力量的土褐色光团，在被淡金色剑气点中的刹那，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内部混乱的能量结构瞬间崩塌、瓦解，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响，化作无数细碎、无害的灵气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那年轻的杂役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随即又莫名消散，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发生在混乱的人潮与灵力乱流之中，除了当事人（那年轻杂役浑噩不知）和张小凡自己，几乎无人察觉。
不，几乎。
演武场边缘的高台上，一位一直闭目养神、气息晦涩的灰衣长老，在张小凡指尖剑气微吐的刹那，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眸睁开一丝缝隙，朝着杂役区域的方向，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
那目光，如同实质，在张小凡身上一扫而过。
张小凡只觉得背心一凉，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盯上，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他强忍着立刻逃离的冲动，迅速低下头，收敛所有气息，重新变回那个惊恐未定、狼狈不堪的灰衣杂役模样，混入混乱的人群中。
高台上的目光并未停留，很快移开，重新闭上。
擂台上，失控的体修已被裁判长老制住，受伤的弟子被迅速抬下救治，骚乱渐渐平息。
但张小凡的心，却沉了下去。
刚才那一道目光……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确定。
只知道，自己似乎……还是在最不该的时候，泄露出了一丝不该有的锋芒。
尽管，他救下了一条性命。
小比依旧在继续，欢呼声再次响起。
张小凡却已无心再看，也无心再“捡”。他默默退到人群更后方，感受着体内因为强行催动那一缕剑气而微微躁动的淡金色灵气，以及识海中那道亘古不变的寂灭寒意。
藏锋之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他抬头，望了一眼高台方向，那里，灰衣长老的身影已然消失。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