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把刘桂兰打翻的菜叶扫进垃圾桶时，手机在围裙兜里震了一下。她趁刘桂兰还在客厅骂张磊，捏着手机溜到阳台，是那个叫陈阳的快递员发来的：“今晚收工早，要不要去吃街角那家麻辣烫？”
她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一下，回了个“今晚有点事”，刚想锁屏，又看见对方发来：“那明晚？你不是爱吃鱼丸吗，我提前去占座。”
林薇薇把手机塞回兜里。阳台那边，能听见刘桂兰还在翻旧账：“当初我就说苏婉婉不是省油的灯，你非娶！现在好了，离婚了还得给她送钱！”
窗外起风了，西边的云已经压得很低，铅灰色的，像是要落雪。
她转身回厨房时，特意端了盘洗好的草莓过去，这季节的草莓贵，是张磊下午特意买的，说“吃点甜的”。她往刘桂兰手里塞了一颗：“阿姨您消消气，张磊哥也不容易。”她又给张磊递了颗，声音甜甜的，“哥你也别往心里去，阿姨就是心疼你。”
张磊被她这声“哥”喊得心里熨帖，刚才被骂的火气消了大半。刘桂兰嚼着草莓，脸色缓和些：“还是薇薇懂事。”
晚饭后林薇薇收拾碗筷，张磊过来搭把手，往她手里塞了包护手霜：“看你手总沾水，糙得厉害。”，林薇薇一看，是超市货架上最常见的牌子，十块钱一个。林薇薇接过护手霜笑了，放进包包里：“谢谢磊哥。”
她当初会认识张磊，不过是去年冬天他来超市买装修用的胶水。他接了个商铺翻新的活儿，要粘墙纸，正好她在日用品区当导购，正蹲在货架前整理被顾客弄乱的商品，他问胶水在哪儿时，她抬头指了位置，他还夸了句“这姑娘挺麻利”。后来他总借着买工具的由头来逛，有时是买砂纸，有时是买美缝剂，一来二去就熟了。
收拾完厨房，林薇薇拿起包准备走，刘桂兰突然开口：“都这时候了，别回去了。隔壁屋空着，我给你找床新被子，住这儿多方便。”她瞥了眼张磊，又补了句，“快过年了，外面不安全，你室友说不定也早回老家了。”
林薇薇心里咯噔一下。她捏了捏包带，笑得格外温顺：“不了阿姨，我跟室友说好了今晚回去对账。”这理由是她早就想好的。她来时候就想好了借口，就怕推不掉。
张磊也帮腔：“让她回去吧妈，超市的事要紧。”他其实也觉得现在让林薇薇住家里不妥，只是没说出口。
林薇薇赶紧顺坡下驴：“就是呢阿姨，等过几天不忙了，我再来看您。”她背上包快步换鞋。张磊也抓起外套，打算送她。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亮了，是苏婉婉发来的：“安安发烧，我刚叫了专车，准备带他去医院。跟你说一声。”
他盯着屏幕愣了两秒。他知道苏婉婉的性子，从离婚后就没向他求助过。上次安安摔破膝盖，她也是自己抱着孩子去医院，只在他问起时淡淡说句“没事了”。这次特意说一声，怕是孩子病得不轻。
“谁啊？苏婉婉？”刘桂兰凑过来，“我就说她没安好心！快过年了来添堵，是见不得我们安生是吧？”
张磊没理她。玄关的伞桶里插着把黑伞，是去年苏婉婉买的，他顺手抽出来，急着往外走。
张磊知道，其实带孩子去医院，苏婉婉应该一个人能搞定。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在紧急情况下，一定会无脑加钱下单，专车司机必然都会快速抢单，秒到单元门口，接她和孩子去医院。
可他脑海里浮现安安的小模样，就突然想过去看看，哪怕在医院走廊站会儿也好。
刘桂兰在后面喊：“你去干啥？她自己不会打车啊，用得着你？那是故意勾你呢！”他没回头，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和林薇薇一起下楼，楼道里飘着对门炖肉的香味，混着雪的寒气，倒有了点年关的意思。
推开单元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零星雪粒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雪已经开始下了。
“张磊哥，你快去看孩子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没等张磊跟她客气，她就跑了。
而此时的苏婉婉，正抱着安安站在出租房的单元楼门里面。雪不算大，但风很刺骨，她把孩子往怀里又拢了拢，安安的小脸贴在她怀里。手机在兜里震了下，是网约车App发来的：“司机已到达，请尽快上车。”
苏婉婉抱着安安推开单元门出去时，司机已经下车绕到这边，撑开一把大伞挡在车门上方：“顾客，我帮您挡着，别让孩子冻着。”
“谢谢。”她弯腰坐进车里，安安在她怀里动了动，大概是被暖气烘得舒服了些，哭闹的力气弱了些。
苏婉婉的心揪揪着，安安六个月了，从母体带来的免疫保护已经少了。看着孩子烧得蔫蔫的样子，她盼着早点到医院。
“宝宝烧得厉害吗？”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这雪下得突然，路上滑得很。我也不敢开得太快。”
“没事，她现在状态还行。”苏婉婉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另一只手悄悄从空间里摸出退热贴。她的动作很轻，贴在安安额头上时，孩子还是凉得一惊。
车刚拐进医院停车场，雪势小了些，天边透出点昏黄的光。
苏婉婉抱着安安走进大厅，先去了分诊台。她调出手机里的就诊卡二维码，护士用扫描仪扫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弹出孩子的信息。又量了体温：“38度8”。
苏婉婉轻声解释：“她就是体温降不下来。”护士在系统上操作了几下，抬头说：“先去那边候诊区等着叫号，注意物理降温，给孩子衣服解开些。”不一会儿，电子屏上就跳出张安禾的名字。
等到医生听诊时，安安很乖。医生用压舌板给她看了一下嗓子，又让苏婉婉把她平放在病床上，给她按了按肚子。之后医生推了推眼镜，坐回电脑前开单子：“先查个血项，回来找我看结果。多喝水，出点汗，体温还降不下来就口服点退烧药，”
苏婉婉点头答应，退出诊室。她随身只带一个布包，必要的婴儿用品都放在空间里了。她从空间取温水的时候，就把布包也放在空间里做掩护，这样拿什么都好像从包里拿出来似的。谁也发现不了。
在医院App上缴完费，又去抽完血，她就抱着安安在观察区坐着等结果。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点湿漉漉的潮气。脚步声停住时，苏婉婉没抬头，只抬手摸了摸安安的额头。她认真分辨手上的细汗是安安额头出的，还是自己的手出的。
“咋样？”张磊的声音。
苏婉婉这才转过来：“还没最终诊断，在等血项结果。”
张磊往墙上甩了甩伞上的雪，水珠在白瓷砖上滑落。他视线盯着孩子，孩子烧得嘴唇通红，看见他，小嘴撇了撇。
苏婉婉把安安往怀里又抱紧了些，“你不用特意跑一趟的，我自己能行。”
张磊嗤了声，从鼻子里哼出来：“我以为孩子咋地了呢。”
苏婉婉此时对张磊极其反感。因为她上辈子就是抱着安安在急诊室，对他彻底绝望的。
手机上有了电子版结果时，安安又去刚才那诊室找医生。
医生清了清嗓子：“没事！孩子六个多月了，正是幼儿急疹高发期，热退疹出就好了，没啥特效药，看住体温，避免高热惊厥。等烧退了，身上会出淡红色的小疹子，别让孩子抓就行。”
张磊在旁边也听明白了。他眉头拧成疙瘩：“净瞎折腾！”说着转身走了。动作里带着不耐烦。
苏婉婉心想，自己真是脑袋抽了，咋就发微信给他了呢。纯粹给自己添堵。她叫了专车，搂着安安上了车。她想，关键时刻，陌生人能做的，都比安安这个亲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