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逃回千星坞时,液态金属构成的身躯濒临沸腾,几乎要直接气化在星海之中。
他没回自己的居所。
他径直闯入了千星坞的最高情报中枢——万象天仪。
天仪之内,无数光带如星轨交错,每一条,都记录着足以倾覆一方星域的绝密情报。
几位形态各异的虚空行商理事悬浮其中,神念交织成网,监控着宇宙的每一次脉动。
“奇珍,你回来了。”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源头是一位身躯如同干枯古树的理事。
“混沌归墟的传闻,看来有待商榷。”
“商榷?确实!”
奇珍的声音尖锐到扭曲,混合着认知被碾碎后的恐惧与亢奋。
“传闻错得离谱!青帝那个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没有卖关子,神念涌动,直接释放出自己拼死保存的那段影像。
没有那尊沉睡的灭世巨兽。
也没有那座由宇宙奇迹堆砌的神庭。
画面中只有一个坐在宫殿台阶上,抱着膝盖,好奇打量着他的小女孩。
可就是那双眼睛。
纯真,无邪,却又深邃得仿佛倒映着诸天万界的生灭轮回。
在场所有见惯了生死与阴谋的理事,神魂齐齐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祂……只是一个孩子?”古树理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树皮在摩擦。
“对,一个孩子。”
奇珍的声音陡然变得狂热。
“一个能让那尊古老神只,将我等视若性命的‘纪元之泪’、‘旧神之血’,评价为‘没用的东西’的孩子!”
他将陆清安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下次可以带点……嗯,新奇的玩具来。’”
“‘或者,好吃又没吃过的零食也行。’”
万象天仪内,落针可闻。
这些纵横宇宙暗面的巨擘们,毕生追逐的利益、力量、大道,在那个存在的眼里,简直跟孩童的零食一般。
“我明白了。”一位周身环绕着算筹光影的理事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是威胁,也是我们的机会。”
“假如我们能获得登顶至高的那位的垂青……”
“这是……一份来自至高存在的‘采购清单’。”
“我们的商品,已经过时了。”
“所以,我们的选择……”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很简单。”奇珍接过了话头,身躯终于稳定,眼中只剩下商人的精明与野望。
“立刻!马上!动用我们所有的渠道,联系全宇宙的偃师、幻术师、食道大家、造梦者!”
“研究这份清单!”
“谁能第一个拿出让那位小公主满意的‘样品’,谁就能拿到通往下一个纪元的……独家代理权!”
……
太初神庭。
陆清安刚完成一项伟大工程。
他将穹顶的“噬星者灯罩”与“永恒烟花”,改造成了一台超巨型的光影游戏机。
此刻,他正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儿顾昭雪,兴致勃勃地玩着“星光俄罗斯方块”。
宫殿广场上,魔猿皇、三头狮鹫、凤凰一族等一众妖王,正匍匐在地,进行着每日的“朝拜”。
但今天,他们全都痴痴仰望穹顶,神魂出窍,道心狂震。
那哪里是游戏!
那分明是神主冕下在亲自向公主殿下,演化宇宙生灭的至高奥秘!
“看!快看!”
魔猿皇激动得浑身金毛倒竖,一边用神念与其他妖王交流,一边在自己的《混沌圣典》上疯狂刻画。
“公主殿下挥手间,那些由世界雏形构成的‘神砖’便应声落下!此为‘执掌造化’!”
“神砖连成一线,瞬间湮灭,化作漫天流光!此为‘演练归墟’!”
狮鹫王三颗脑袋上的表情,全是狂热的崇拜。
“一念造化,一念归墟!神主竟将如此恐怖的权柄,化作了公主殿下的游戏!”
他们看着顾昭雪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展颜欢笑,每一次“消除”,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次对大道法则的精准裁决。
“我悟了!”
凤凰族一名长老庞大的身躯不住颤抖。
“这并非简单的生灭!你们看,公主殿下每次消除旧的‘神砖’,都会为新的‘神砖’腾出空间!”
“这象征着,每一次纪元的终结,都是为了给更辉煌的新纪元让路!”
“神主在告诉我们,‘毁灭’的真意,是为了更好的‘新生’!”
一众妖王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他们看向那位趴在地上,看似懒洋洋打盹的神主,眼神中的敬畏,已然突破天际。
原来神主并非沉睡。
祂的每一刻,都在无声地垂教!
祂将宇宙间最深奥、最残酷的法则,用如此温柔、如此充满童趣的方式,传授给公主殿下。
这是何等的伟力!
又是何等的父爱!
魔猿皇手中的石板上,龙飞凤舞地刻下了一行大字,作为《混沌圣典》第二章的标题:
【神主的游乐场:论造化与归墟的辩证统一】
他坚信,只要参透这“游戏”中的万一,他们的道途,必将一片坦途。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法则波动,从远处陆清安随手开辟的“钓鱼塘”里传来。
“爸爸,鱼塘里有东西,好吵。”
顾昭雪玩得正尽兴,被这动静打扰,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陆清安抬起眼皮,朝那边瞥了一眼。
那连接着“太一真水界”的空间裂隙,正被一个狰狞的乌贼头颅强行撑开。
无数滑腻的触手携带着不朽帝境的恐怖威压伸了进来,疯狂搅动池水,一副要将整个池塘连水带鱼一起吞噬的贪婪模样。
妖王们顿时怒不可遏。
“放肆!何方妖孽,敢在神主的庭院中撒野!”
“我去撕了它!”
魔猿皇刚要拎着他的“真理”棒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
他们看到,神主只是懒洋洋地张开了巨口。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嗡鸣。
“嗡——”
那头气息恐怖的巨型章鱼,动作瞬间凝固。
紧接着,它那庞大的身躯,像是被阳光直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庞大的血肉与法则精华,化作一场最精纯的生命甘霖,悄然融入了整个池塘。
安静。
优雅。
高效。
在妖王们眼中,这又是神主的一次现场教学。
众妖王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神主的威严,不容挑衅。
神主的智慧,深不可测。
而就在那巨兽消融的残影中,一个身穿蓝色战甲的年轻身影,从即将闭合的空间裂隙中跌了出来。
他狼狈地摔在水面上,满脸呆滞,神魂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