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没再说话,只把手里断了骨的伞往她头上偏了偏。李晓梅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颈后,心跳又快了几分——她想起厂里的那些传言,说他是因为工伤从部队转业来的,说他以前是军官,说他那条不太灵便的腿,是当年救人时伤的……。
“张毅。”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快被雨声盖过,“你知道吗?你比那些健全人,站得直多了。”
张毅没作声。李晓梅能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紧了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晓梅……”
她没等他说完,加快了脚步。巷口的路灯在雨雾里晕开一团暖光,泥水虽然凉,可背上的温度,却烫得她心里发甜。
从那以后,有些东西悄悄变了。张毅会特意在她加班时留在办公室,有时还会端来一杯热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她则会在缝纫机旁多放一条干净毛巾,等他巡厂路过时递过去,看着他擦汗时露出的笑。厂里的老师傅们看在眼里,闲言碎语渐渐多了起来。
那天午休,李晓梅坐在工位上吃饭,隔壁桌的老师傅压低声音叹气:“一个农村丫头,跟厂长处对象,还不是图人家那城市户口?”
她手里的筷子猛地一颤,土豆丝掉回碗里,沾了圈油星。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默默扒完剩下的饭,把碗筷收进饭盒,转身回了车间。
第二天一早,李晓梅攥着半截粉笔站在车间黑板前。常年握缝纫机的手指有些粗糙,此刻却格外用力地在黑板上写着,粉笔与木板摩擦的“沙沙”声在空荡的车间里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是要刻进木头里:
“我图他夜里巡厂的身影,比山高。
我图他递来的热茶,暖了整个冬天。
我图他看我时的眼神,比星星还亮。
我图他这个人,无关户口,无关身份,只关真心。”
写完最后一笔,她放下粉笔转身,正好看见张毅站在车间门口,手里还拿着她的保温杯——杯盖没拧紧,氤氲的热气顺着缝隙往上飘。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把一整片星空都装在了里面。
“写得真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李晓梅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连耳尖都热了。
他们的恋爱在悄悄地进行,瞒了厂里的同事们,领了结婚证。
乘着”五一“三天假期,他们办了婚礼。没有红绸,没有酒席,只请了一个司机以及王姐,双方家人在一起,举行了一个简单且不失隆重的婚礼。
婚礼那天,李晓梅把内衣生产线剩下的蕾丝边角料找出来,扎成一束束小喜花,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风一吹,细碎的蕾丝飘得满院都是,粉白的一片,像下了场温柔的雪。
新婚夜,两人坐在床边,手紧紧握在一起。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窗帘洒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了层软乎乎的光。
“晓梅,”张毅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声音很轻,“我明天就去给你办农转非的申请。”
李晓梅摇摇头,把头靠在他肩上,头发蹭过他的衬衫领口:“不用急。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张毅的手顿了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晓梅,谢谢你……谢谢你没嫌弃我这条腿……”
“嘘。”李晓梅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指尖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别说这些。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
张毅笑了,把她紧紧拥进怀里。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落在晾衣绳上的蕾丝花上,也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柔得像要把这刻的甜蜜,永远留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