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尘那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许念勉强维持的镇定。
“那个匣子,是假的。”
假的?!
怎么可能?!那精巧的机关,那严丝合缝的工艺,那需要曾祖父独有暗记才能开启的巧妙设计……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猛地转头,想抓住沈逸尘问个清楚,但他已经被警方押着走向另一辆警车,只留给她一个带着嘲讽和莫测高深意味的背影。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戏弄的愤怒席卷了她。他们拼死找到的,竟然是一个赝品?那真的铜匣在哪里?沈逸尘又是如何知道的?他是在扰乱她的心神,还是……这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混乱的思绪如同漩涡,将她拖入更深的迷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警局度过的机械式流程。配合调查,做笔录,描述仓库内发生的一切。许念的证词与顾言深事先安排好的说法基本一致——他们因调查家族往事前往旧剧院,遭遇沈逸尘及其手下暴力抢夺“家族遗物”,发生冲突。
至于铜匣的具体内容和重要性,她谨记顾言深的交代,含糊其辞,只强调是其曾祖父遗留的私人物品。
警方显然更关注持枪袭击和群体斗殴事件,对铜匣本身并未过多深究,尤其是在顾氏集团的法律团队迅速介入后。
处理完所有手续,已是深夜。许念被顾言深的人接走,直接送往了他所在的那家戒备森严的私立医院。
VIp病房里,顾言深刚刚做完更细致的手术处理,麻醉尚未完全消退,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挂着点滴。昏黄的灯光下,他紧闭着双眼,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和疲惫。
许念轻轻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他那张即使沉睡也难掩锋锐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找到线索的狂喜,发现铜匣的激动,生死一线的搏杀,以及最后……得知一切都是徒劳的冰冷与荒诞。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空中,几乎要触碰到他紧蹙的眉心,最终却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顾言深放在床头柜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许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心脏瞬间骤停!
发信人赫然是——陈铭!
他还敢联系顾言深?!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
【顾总,东西在我手里。想要,用叶琳的秘密来换。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许念的呼吸几乎停滞。陈铭!他果然没失踪!他不仅活着,还掌握了某种东西,足以要挟顾言深用叶琳的核心秘密来交换!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是真的铜匣,还是别的?他到底是谁的人?沈逸尘的?还是……他自成一体?
巨大的信息量和潜在的危机感让她浑身发冷。她看着病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的顾言深,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要立刻摇醒他。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他需要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这混乱不堪的局面。沈逸尘说铜匣是假的。陈铭说他手上有“东西”。如果陈铭手里的才是真品,那他是如何得到的?是在他们之前找到的,还是……那个赝品本身,就与他有关?
她回想起发现铜匣的过程。线索来自曾祖父的残卷,指向镜宫西厢第三柱。这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但有没有可能,这个线索本身,就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引他们入彀的陷阱?目的就是让他们找到那个赝品,引发与沈逸尘的冲突,而真正的铜匣,早已被转移?
如果真是这样,那布置这个陷阱的人,对曾祖父的暗记、对许家和顾家的过往,必然有着极深的了解。会是谁?陈铭?还是……那个看似置身事外,却仿佛洞悉一切的苏管家?
许念感到一阵头痛欲裂。每个人都像是戴着多层面具,每一句话都可能包含数种含义,她仿佛在走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顾言深的手机上。陈铭的信息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黑暗中。她不能替顾言深做决定,但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个之前给她发送过关于陈铭警告信息的匿名号码(现在已知是苏管家),犹豫了片刻,发出了一条信息:
【陈铭联系顾言深了,说他手上有“东西”,要交换叶琳的秘密。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吗?】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确认陈铭的底牌。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苏管家没有回复。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顾言深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许念靠在椅背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睡,也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灰白。顾言深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麻醉过后,伤口的剧痛让他瞬间蹙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在看到守在床边的许念时,迅速凝聚起来,带着一丝询问。
许念立刻将温水递到他唇边,看着他费力地喝了几口,然后,将他的手机拿起,点亮屏幕,将那条来自陈铭的信息,沉默地递到了他眼前。
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骤然收缩,苍白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骇人的冰寒与暴戾!那眼神,比他中枪时更加锐利,更加可怕。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砸掉手机,但牵动了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和某种更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与决绝。
“他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顾言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和嘲讽。
他看向许念,眼神复杂难辨:“那个铜匣……”
“沈逸尘说,是假的。”许念轻声接话,观察着他的反应。
顾言深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倒是识货。或者说……他早就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许念,一字一句地道出一个更惊人的事实:
“因为那个赝品,本身就是三十多年前,许慎之老先生亲手制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