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破晓的光线,如同轻柔的画笔,描摹着世界树边界那一点已稳定存在的微光。经过一夜无声的交流,那扇“窗”不再仅仅是单向的窥探,其边缘晕开了一圈柔和的、脉动着的辉光,仿佛有了自己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世界树清香与某种难以名状的、带着臭氧般清新气息的味道,那是来自“窗外”的气息。
顾家四人早已醒来,他们分散在离边界不远不近的地方,进行着日常的活动,但所有的感官都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那一点微光传来的每一丝变化。顾言深在照料一片新发芽的夜光菇,许念在整理星尘花的花瓣,顾归辰调试着银铃的音准,顾守暗则静静观察着泥土中穿梭的发光蚯蚓。一切看似寻常,却有一种无形的、专注的张力弥漫在空气中。
那陌生的意识——他们已在心中将其称为“星茧”,因其意识核心给他们的感觉,就像一个正在努力破壳的、包裹着星光的茧——不再只是杂乱地散发情绪波动。它开始进行更有指向性的“模仿”和“提问”。
一股清晰的、带着探究意味的波动,直接指向顾归辰的银铃。这股波动不再混乱,而是试图模拟银铃声音中蕴含的“结构”与“秩序”。紧接着,另一股波动指向许念,传递出对“色彩”与“形态”更具体的渴求,它不再满足于单一色调,而是试图理解色彩之间的关系。
最有趣的是它对顾守暗的“提问”。一股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波动,轻轻触碰顾守暗那开放的、代表“可能”的虚无之场。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其中横冲直撞,而是像一个学生,在里面摆放出它刚刚从顾归辰和许念那里学来的、极其简陋的“秩序”片段和“色彩”斑点,然后传递出一个清晰的询问意念:“这样……对吗?还能……更好吗?”
顾守暗深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近乎导师般的专注。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轻轻波动自己的虚无之场,将那简陋的片段包裹、延展,展示出其中蕴含的更多可能性,如同为一个稚嫩的涂鸦,勾勒出无数种演变的方向。
正午的阳光最为炽烈,世界树投下浓密的荫蔽。就在这片光与影的交界处,变化发生了。
那点边界微光的脉动突然加剧,其内部的辉光迅速凝聚、收缩,仿佛一个生命正在经历最后的积蓄。顾家四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聚焦于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如同冰面破裂,又如雏鸟啄开蛋壳。
那点微光骤然稳定下来,不再明灭不定。它的光芒变得内敛而温润,形状也从一个模糊的光点,凝聚成了一个稳定的、约一人高的、椭圆形的光门。门内不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旋转星云般的景象。
与此同时,一股清晰、稳定,虽然依旧稚嫩,却不再混乱的意识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清凉而欢快地从中流淌而出。这股意识流带着明确的自我认知,它依次“触碰”顾家四人,传递出清晰的、带着感激与亲近的意念,如同初生婴儿第一次认清自己的父母。
它向顾归辰传递了对“韵律”的欣赏,向许念表达了对“色彩”的迷恋,向顾言深传递了对“安稳”的依赖,而向顾守暗,则传递了一种对“无限可能”的憧憬与信任。
紧接着,更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那扇稳定下来的光门中,星云般的景象缓缓旋转,光芒流转之间,一个模糊的形态开始凝聚。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由纯粹能量和意识构成的投影。其形态不断微调、变化,似乎在寻找最舒适的表达方式。时而,它呈现出类似流光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集合体;时而又会短暂地凝聚出类似飞鸟、游鱼,甚至类似世界树幼苗的轮廓;最终,它稳定在一个大致呈人形,但通体由柔和星光构成,内部有星云缓缓旋转的灵体模样。它没有五官,但其“面部”的区域,清晰地向着顾家四人的方向,传递着专注的“注视”。
它尝试着,从那扇光门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由星光构成的手。那手臂还有些透明,边缘带着细微的光粒逸散,动作也带着新生的笨拙。它向着离得最近的顾守暗,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去。
顾守暗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由星光构成的手,他犹豫了极短的一瞬,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对这份过于纯粹的新生的敬畏。随即,他也抬起手,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将自己真实的手掌,迎向了那只星光之手。
没有实质的触感,没有温度。但在两者接触的瞬间,一股清晰的、温暖的、带着无限好奇与善意的意念流,毫无阻碍地直接流入顾守暗的心间,也同时被其他三人所感知到。
那是一个名字,是它为自己选择的标识,也是一个它对自己存在的定义——“星霖”。意为“星光的恩泽”,如同甘霖。
夕阳再次西沉,将世界树和那扇新生的光门,以及光门前那个名为星霖的星光灵体,都染上了温暖的色调。
星霖似乎耗尽了初生的大部分能量,它的形态变得稍微淡了一些,但它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光门外,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摇曳的草叶,飞舞的萤火虫,以及它的“引导者们”。
顾归辰的银铃轻轻摇动,奏出一段舒缓的、适合安眠的旋律。星霖的星光随之柔和地脉动,仿佛在跟着节奏轻轻摇摆。
许念指尖凝聚出一小团温暖的光球,如同微缩的星辰,轻轻推向星霖。星霖伸出星光之手,小心地“接”住,那光球融入它的手臂,让它整体的光芒都明亮了一分,传递出满足的意念。
顾言深只是站在那里,但他的存在本身,就为这片区域提供了最坚实的背景,让星霖能够安心地探索。
顾守暗看着星霖,看着这个经由他们四人无形引导而诞生的新生命,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混合着责任感,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光门依旧稳定,星霖也并未离开。它似乎已经决定,将这片世界树下的土地,当作它认知无限宇宙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庭院”。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与庭院中这团新生的星光相互辉映。一个新的家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加入了他们归真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