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几乎无法相信——小腿以下被冰冷泥浆紧裹,大腿深陷胶着红沼,下半身早已麻木。她仰着沾满泥水、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原被恐惧与死寂占据的眼睛,终于强行聚焦,难以置信地、直勾勾地,甚至带一丝神志被震散的空洞,死死盯住冲破雨幕、如神兵天降的陈旭!
那眼神里是茫然、惊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如溺水者见浮木般的、源自本能的微弱希冀!
没有前奏,没有缓冲。他甚至不给她任何表达或理解的机会!
时间就是生命!泥浆的吞噬不会停歇!
陈旭用手背抹去脸上混着雨水的泥浆,湿发下那张脸溅满泥点,如同古代武士面具般冷硬。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决绝的行动意志。
他猛地俯身,腰背弓起的刹那,全身肌肉如钢铁锁链瞬间绷紧!骨节发出细微而恐怖的摩擦声,如同一头蓄力负山的牯牛。
沾满红泥的脊梁在暴雨中悍然拱起,雨水沿肌肉沟壑流淌。绷紧的背肌几乎要将雨披撑裂,散发出原始而蛮横的力量感。
苏瑶彻底惊呆,思维如断线风筝,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茫然注视中,陈旭布满厚茧、冰凉却蕴含爆发力的右臂,如铁索般精准探入泥水,一把攥住她深陷泥沼的小腿下方!
强横臂力爆发,肌肉如钢缆绞紧!另一条手臂已穿过雨帘,不容抗拒地绕至她腰后,半抱半提,将她僵硬泥泞的身体向上奋力一提!动作野蛮、果决,不容置疑。
“唔……!”苏瑶被一股巨力猛地从泥潭中扯起,脱离泥浆的瞬间,剧烈的摩擦刺痛让她浑身一颤!冰冷麻木的身体与骤然受压的胸腔同时受到冲击,逼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与此同时,陈旭低沉沙哑的吼声,如同劈开雷雨混沌的利刃,重重砸进她几乎冻僵的意识里:
“手!勾牢!腿!用力蹬——!!”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铆钉,狠狠凿入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在他强力的托举与这声暴喝的冲击下,苏瑶残存的求生本能被猛地点燃!她条件反射般弓起身子,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抬起尚能活动的左腿,凭着盲目的凶狠,狠狠蹬向身下粘稠的泥壁!
同时,她的双臂仿佛瞬间抓住了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救命锚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本能地、死死地、用尽全力,如铁箍般缠住陈旭宽厚而冰冷、却又异常稳固的脖颈与肩背。
他的肩如铁铸礁石,在混沌的世界里纹丝不动,成为她此刻唯一的支点。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身体紧紧贴上去,寻求最后一丝依靠。
“哗啦——!!!”
一声如洪荒巨兽自泥沼深处被强行拔起的巨响轰然炸开!
粘稠冰凉的泥浆发出不甘的粘连与撕裂声,似有无数无形根须被生生扯断。
一股磅礴的力量自陈旭拱起的腰背、如古树根般扎实的腿肌中爆发,仿佛来自大地血脉的原始推动。
苏瑶只觉那股将她拖向黑暗的冰冷吸力骤然崩断,如灵魂的锁链被挣开。整个人像被无形巨手从胶泥地狱中猛地拽出!
“嗤啦——噗——”
大股冰冷的泥水夹杂腐草碎石,沿她小腿、裙裤哗哗流下,如无数冰凉的蠕虫爬过。刺骨寒意再次席卷,带走仅存的温度。
可她的身体——那冰凉的身躯——
真的已被从那恶魔胃囊般的泥潭中心,硬生生拔救出来!
“站稳!”
陈旭的吼声更加短促,不容喘息!他手臂肌肉紧绷如虬枝,力量不减,半抱半提地将泥人似的苏瑶从泥坑中心拽出,把她那双沾满泥浆、不住发抖的脚,勉强搁在了坑边较浅的泥水中。
泥浆没至脚踝,冰冷刺骨。可苏瑶只觉得双腿酸麻发软,膝盖打颤,浑身像被抽了骨头。她仍如受惊的小兽,双手死死箍住陈旭冰凉却坚实的手臂和腰际——像抓住海中唯一的浮木,全靠他手臂传来的力量支撑,才没有瘫软下去。
被猛然从泥潭扯出的瞬间,躯体的摩擦刺痛与胸腔的压迫感一同袭来,让她喉间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与此同时,陈旭深黑色的眼眸如寒潭般扫过被暴雨蹂躏的村路。他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那看似平坦的主路,早已在暴雨下化作布满伪装陷阱的泥沼。浅水洼下可能是深及膝盖的烂泥,看似坚实的土坎或许一触即溃。更可怕的是,被雨水泡软的路表覆盖在相对坚硬的路基上,如同泼了油的冰面,令人寸步难行。这正是陈旭这些山野孩子宁可选择陡峭小径的原因:这条大路,早已成了裹着糖衣的死亡陷阱。
他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眼般厉声喝道:
“抱紧我!”
命令如岩崩雷裂,不容置疑。
极度的恐惧与寒冷几乎冻结了苏瑶的思维,求生的本能让她像被驯化的小兽般,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身体先于意识!她颤抖着抬起冰冷麻木、沾满泥浆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环抱住陈旭湿漉漉的脖颈。手臂如铁箍缠绕,脸颊被迫紧贴在他剧烈起伏、散发着汗味与热气的颈侧。
陈旭没有丝毫犹豫!在她环紧的瞬间,如接收指令的战争机器,腰腹骤然发力!沾满泥浆的有力手臂向上一托,双腿在泥浆中悍然蹬踏!
“哗啦——!”
泥浆被巨大力量撕开。苏瑶只觉一股蛮横的力量将她从冰冷窒息的泥潭中猛地拔起!泥水沿腿淌下,刺骨寒意袭来,但身体终于脱离吞噬!
陈旭甚至没容她沾地!在拔起她的瞬间,便以强健手臂箍住她冰冷的腰背与腿弯,近乎蛮横地将她打横抱起,如扛起一袋沉重的谷物。
苏瑶被猛地一扯,冰冷的身体和受压迫的胸腔间挤出一声短促的痛哼。
陈旭将她紧紧抱起,如同护着一件必须尽快转移的易碎物。他赤脚踩进厚重的红泥,凭借来时的记忆与多年穿行山林的直觉,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行。黏浊的泥浆不断拖拽他的脚踝,他却步履沉稳,如巨象踏过沼泽。几个大步之后,终于踏上了连接村落的“村村通”公路。
路面虽也泥泞不堪,但脚下已是实土,不再有陷落的危险。积水挟带碎石草屑流淌,却已是另一种踏实。
陈旭在公路中央一处相对平坦的浅积水中停步。他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喘息喷在苏瑶冰凉的额头上,雨水依旧无情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