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核心圈,往日祥和宁静的气氛被一种沉重的悲恸与压抑的愤怒所取代。生命之湖的湖水似乎都流淌得更加缓慢,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
众人将重伤濒死、依靠着两大十万年魂兽献祭才勉强吊住性命并开始缓慢复苏的唐三,以及正处于复活关键阶段、白发渐转乌黑但依旧昏迷的小舞,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生命能量最为浓郁的核心区,由碧姬亲自照看,弦歌以安魂之曲稳定他们的心神。磐岩默默地在周围布下坚实的防御,熊君、紫姬等凶兽则散落在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眼中燃烧着未曾熄灭的怒火。
而楚逸尘,自踏入核心圈后,便一言不发。他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冻结的冷漠。他没有去看望唐三和小舞,也没有与帝天或任何人交流,只是径直走向那株巍峨的生命之树。
在众人或担忧、或不解的目光中,他停在树下,抬起手。指尖不见如何作势,只是轻轻一划——并非撕裂空间,而是仿佛拨开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无形的帷幕。一道边缘流淌着混沌气流、内部光影变幻不定的裂隙,凭空出现在生命之树粗壮的树干前。那是通往此界规则核心,天道所在之地的路径。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身影消失在裂隙之中。那裂隙随即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道空间。
这里并非具体的场所,更像是一片由无数规则线条交织、流淌着本源信息的虚无之海。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然而,在这片虚无的核心,却有一方小小的、凝实的“土地”,其上摆放着一张朴素的石桌,两个石凳。
那个外表如同五六岁孩童,眼神却深邃苍老如亘古星辰的天道,正坐在一个石凳上。他面前石桌上,摆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香清冽,竟能在这规则之地凝而不散。
天道看着自裂隙中走出,面色冰冷如霜的楚逸尘,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伸出小手,推了推对面那杯茶,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了。坐。”
楚逸尘没有去看那杯茶,也没有坐下。他就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与这温和茶香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那双平日温润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直刺天道。
“为什么?”楚逸尘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屏蔽我们的感知?让我,让帝天,让整个星斗核心,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屠杀和牺牲……如同聋子瞎子?!”
天道捧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小啜一口,这才抬眸看向楚逸尘,那孩童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外表截然不符的了然与……淡漠。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天道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重锤敲在楚逸尘的心上,“从我要求你必须按此界规则修炼,必须帮助天道之子开始,你就应该明白。”
他放下茶杯,目光穿透楚逸尘,仿佛看到了那早已注定的命运长河:“有些特定的,他们命中注定的,重大的事情,没有人——包括我——能够,也不应该去强行干涉。”
“不应该?”楚逸尘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的神力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引得周围的规则线条一阵紊乱,“就为了你那所谓的‘命中注定’,就眼睁睁看着大明二明献祭?看着小舞濒死,看着唐三承受剜心之痛?!那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是守护了这片森林无数岁月的王者!”
天道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们的牺牲,是点燃未来不可或缺的‘柴薪’。小舞的死亡与复活,是海神与修罗神位传承交织的关键节点。唐三经历的绝望与痛苦,是磨砺他神性,让他真正理解责任与牺牲的淬火。这一切,早已在规则的编织之中。”
他顿了顿,看着楚逸尘眼中翻涌的怒火与不解,缓缓道:“就算我当时没有出手屏蔽你们的感知,你以为,你们就真的能及时赶到,改变一切吗?”
天道轻轻挥手,一片光幕在楚逸尘面前展开,上面快速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与可能性分支——“或许你们会遭遇空间乱流,或许会被其他‘意外’牵制,或许……在你们即将干预成功的最后一刻,会有别的‘东西’出手,将结果强行扭转回既定的轨道。干涉重大命运节点,所要承受的反噬与变数,远超你的想象。有时,那代价,甚至可能是整个星斗大森林的提前倾覆。”
光幕消散,天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屏蔽感知,非是冷血,而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对你们,对星斗的一种……保护。避免你们卷入过深,引发连我都无法预估的连锁崩塌。”
楚逸尘死死地盯着天道,胸膛剧烈起伏。他明白天道所言,很可能就是冰冷的“真实”。作为曾触及规则本源的神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命运轨迹的顽固与强大。但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种以牺牲和痛苦为代价的“必然”!
“保护?”楚逸尘的声音带着讥讽与深深的疲惫,“看着同伴死去,却无能为力,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天道,你的规则,未免太过……残酷。”
天道沉默了片刻,那双苍老的眼中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但转瞬即逝。他再次推了推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规则就是规则,维持此界运转的基石。残酷,亦或仁慈,都只是生灵赋予它的情感色彩。”天道缓缓道,“喝茶吧。你的情绪波动已经影响了此地的稳定。记住你的身份,楚逸尘。你是此界的异数,是变量,但同样,也需要遵守最基本的‘游戏规则’。过度的干涉,对你,对你所要守护的一切,都没有好处。”
楚逸尘看着那杯茶,又看了看天道那看似稚嫩却蕴含无上权威的脸庞。他知道,今日的质问,不会有他想要的答案。天道不会认错,规则不会因个人的悲恸而改变。
他最终没有去碰那杯茶,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天道一眼,那眼神中,冰冷的怒火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东西。
他转身,再次划开空间裂隙,迈步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天道独自坐在石凳上,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他端起楚逸尘那杯未曾动过的茶,将其缓缓倾倒在虚无之中,茶水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规则线条之间。
“残酷吗?或许吧。”孩童低语,声音微不可闻,“但若没有这些‘残酷’的基石,又怎能承载起一个……足以对抗真正‘毁灭’的未来呢?”
天道空间重归永恒的寂静,只有无数规则线条,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