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生命之树繁茂的枝叶,在湖畔草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帝天 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如同隔绝外界一切风雨的港湾。楚逸尘 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一直以来强撑的镇定与理智,在这份无声的庇护下悄然瓦解,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迷茫。
他那个关于“对错”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沉默的涟漪。
帝天 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只是更紧地拥抱着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粗糙却温柔的手掌一下下抚过楚逸尘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他知道,此刻的逸尘需要的并非一个简单的“是”或“不是”,而是需要将心中积压的情绪宣泄出来,需要有人理解他那份源于深重责任感的痛苦。
良久,直到楚逸尘的呼吸逐渐平缓,帝天才低沉开口,声音浑厚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小孩,”他唤道,龙眸深邃如星夜,“告诉我,在你心中,何为对?何为错?”
楚逸尘 在他怀中微微一动,却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传来:“对……便是遵循规则,守护该守护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安定。错……便是任性妄为,罔顾风险,让自己和他人陷入险境……”这是理性告诉他的答案,也是镜行事所遵循的准则。
“所以,你认为镜做得对?”帝天 平静地问。
“……从星斗的稳定,从效率,从避免更大麻烦的角度,他做得对。”楚逸尘 艰涩地承认,“若非他果断出手,忘忧可能继续逃离,可能伤得更重,甚至可能引来更强的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为何痛苦?”帝天 一针见血。
楚逸尘 身体一僵,终于抬起头,眼圈依旧泛红,眼中充满了挣扎:“因为我看到她那么痛苦!因为我创造了她,却没能引导好她,没能保护她!因为我明明觉得镜的手段太过冷酷,却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他!帝天,我看着她躺在那里,像个被撕碎的娃娃……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创造出拥有如此极端性格和力量的她?或者,在她与镜冲突时,我应该用更强硬的手段调和?还是说……我潜意识里,也认同了这种‘效率至上’的冰冷规则,才默许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将内心的自责、矛盾与困惑尽数倾泻。作为创造者,他视每一个木偶为家人,渴望他们都能自由生长,却又不得不为他们可能带来的混乱负责。作为星斗的契约者,他需要维护整体的稳定与安全,却又无法完全割舍那份对个体情感的珍视。这两种身份,两种责任,在此刻激烈冲突,让他无所适从。
帝天 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楚逸尘说完,再次无力地垂下头,他才缓缓开口:
“你未曾做错。”帝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创造她,赋予她独特的灵魂与力量,是你的能力,亦是你的仁心。星斗因你的造物而更加完整,他们每一个,都是这片森林不可或缺的色彩。”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楚逸尘的脸颊,拭去那未干的泪痕:“至于忘忧的任性,镜的冷酷,皆非你之过。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意志与选择之路。你给予生命与引导,却无法,也无需为他们所有的选择背负罪责。”
“那镜……”楚逸尘 急切地追问。
“镜,亦无错。”帝天 的龙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依循其本质行事,以他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化解危机,守护星斗与你。他的‘理’,是维持秩序不可或缺的基石。正如忘忧的‘情’,是点燃生命色彩的火焰。二者皆源于你,却走向两极,这本就是造化之玄妙,无关对错。”
他注视着楚逸尘迷茫的双眼,语气深沉而有力:“你所困惑的,并非具体事件的对错,而是你身为‘核心’,该如何平衡这光与暗,理性与感性。这非一日之功,亦无标准答案。你的痛苦,正源于你试图寻找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完全‘正确’的答案,但这世间,从无这般完美之事。”
帝天 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打在楚逸尘的心上。他怔怔地听着,心中的混乱似乎被这宏大的视角冲开了一丝缝隙。
“那我……该怎么做?”
“做你此刻正在做的。”帝天 的目光投向生命之树下依旧沉睡的忘忧,“救治她,包容她,等待她醒来,告诉她你的担忧与底线。同时,理解镜的立场,认可他的贡献,但也让他明白,有些‘代价’,需要以更缓和的方式支付。”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楚逸尘身上,眼神无比坚定:“你的力量,不在于做出永远正确的选择,而在于拥有承受一切选择后果的勇气,以及将不同道路的存在凝聚在一起的胸怀。星斗是你的后盾,而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面对所有风雨,无论对错。”
这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方向。帝天 没有告诉他孰是孰非,而是告诉他,无需执着于完美的对错,只需直面本心,承担起作为“核心”的责任,而这份责任,自有他与之共同背负。
楚逸尘 望着帝天那双仿佛能容纳星海的龙眸,心中的重压似乎减轻了些许。是啊,他一直在追问对错,却忘了,无论是忘忧的偏执,还是镜的理性,亦或是他自身的痛苦与迷茫,都是星斗这个“家”的一部分。他无法消除矛盾,但可以尝试理解、引导与包容。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晨带着生命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坚定,虽然那深处依旧藏着复杂的情绪,但不再被纯粹的迷茫所笼罩。
“我明白了,帝天。”他轻声说道,伸手回抱住眼前强大的龙神,将脸贴在他的肩头,“谢谢你。”
他没有说谢什么,但帝天了然。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生命之树下,忘忧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在沉睡中汲取着修复的力量。远处,镜的身影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依旧冷静地监测着一切。
对错之争或许永无休止,但归途的方向,已在守望与承担中,逐渐清晰。楚逸尘知道,前路依然会有风雨,会有矛盾,但只要星斗仍在,帝天仍在,他便有勇气,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