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的光芒,似乎比往日更加柔和,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抚慰着星斗核心区经历大战后的创伤与动荡。湖畔边,众人已然散去,只留下必要的守卫和沉浸在各自心绪中的核心存在。
镜 被 楚逸尘 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盘虬的树根形成的天然坐榻上。他依旧紧紧捂着左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不这样做,那颗新生的、狂跳的心脏就会挣脱胸腔的束缚。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时微微颤动。金色的眼眸虽被掩盖,但内部的数据风暴与情感洪流的厮杀,却远未停歇。
楚逸尘 坐在他身旁,一只手依旧按在镜的背心,精纯的生命神力与创造本源如同最温和的涓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不是为了疗愈物理创伤,而是为了帮助那脆弱的、刚刚诞生的“心”稳定下来,帮助镜那习惯了绝对秩序的精神核心,去容纳、理解这片突如其来的、名为“情感”的混沌之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镜体内那冰与火的交织。属于忘忧的、炽热而混乱的七情六欲,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镜那原本由冰冷逻辑和数据构筑的精密“殿堂”里横冲直撞。喜悦与悲伤交织,怨恨与眷恋纠缠,恐惧与渴望并存……这些镜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到足以令灵魂战栗的波动,几乎要将他原有的意识结构彻底冲垮。
“感受它,镜,不要抗拒。” 楚逸尘 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它现在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数据分析能力一样。试着去‘理解’这些波动,而不是将它们视为‘错误’。”
镜 的呼吸依旧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而沙哑:“……无法……归类……逻辑链……断裂……错误……警告……” 他试图用旧有的方式去处理这些信息,却如同用渔网去捕捉流水,徒劳无功,反而加剧了系统的混乱。
“不需要立刻归类。” 楚逸尘 引导着他,“先只是‘感受’。那颗心跳动时,伴随的是什么样的‘感觉’?是紧绷?是灼热?是酸涩?还是……别的什么?”
镜 沉默了,他依言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除了物理的搏动感,还有一种……闷胀的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的空洞……但同时,当楚逸尘温和的神力流过,当生命之树的气息包裹着他,又有一丝微弱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和……安心?
这些矛盾的、无法量化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却也让他狂暴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一丝。他不再试图强行“分析”,而是开始笨拙地、被动地“体验”着这一切。
楚逸尘 看着他渐渐不再剧烈颤抖的身体,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那份因忘忧彻底消散而带来的巨大悲恸与空洞,却如同阴云般笼罩着他。他创造了她,见证了她的偏执与绚烂,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以最决绝的方式,将自身的一切化为印记,烙在了另一个“孩子”的身上。这其中的复杂滋味,难以言表。
不远处,帝天 负手而立,暗金色的龙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靠近打扰,只是如同最坚实的守护神,确保着这片区域的绝对安全与宁静。他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镜和眉宇间带着疲惫与哀伤的楚逸尘,眼中闪过一丝深沉。
忘忧的消散,镜的蜕变,外部强敌的暂时退却……星斗的内部结构,正在经历一场无声却深刻的变革。理性之镜染上了情欲的色彩,这究竟是福是祸,连他也无法立刻断言。但他相信楚逸尘,相信这个他选择的伴侣,有能力引导这一切。
“感觉如何?” 帝天 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是对楚逸尘说的。
楚逸尘 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依旧专注于对镜的引导:“很复杂……心痛,为了忘忧。担忧,为了镜。但……也有一丝奇怪的……希望?”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帝天。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帮他度过这一关。”
“你做得到。” 帝天 的语气肯定而简洁,“星斗经得起风浪。”
星斗核心区的另一侧,史莱克七怪 暂时驻扎下来。他们围坐在一堆篝火旁,气氛却不像往日那般轻松。
“逸尘他……到底怎么回事?” 马红俊 挠着头,一脸困惑,“刚才他那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们似的,还有那眼神……跟我上次失恋的时候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更……更乱了?”
奥斯卡 摩挲着下巴,分析道:“而且楚阁下叫他‘镜’……这名字有点奇怪。还有之前那个用灯笼的姑娘,气息好诡异,最后好像化光钻进逸尘身体里了?” 他看向唐三,“小三,你成神了,感知比我们强,看出什么了吗?”
唐三 眉头微蹙,海神的神念让他能模糊地感知到之前发生在镜身上的剧变,但那涉及灵魂本源的奥秘,即便他是神,也难以完全洞悉。“逸尘兄的状态很特殊,他的气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绝对的冷静变得……充满了矛盾的情感波动。至于那位姑娘……” 他顿了顿,回想起那盏诡异的七罪心灯和最后决绝的献祭,“她的力量属性非常罕见且强大,似乎与某种根源性的负面情绪有关。她的消失和逸尘兄的变化,必然有直接关联。”
戴沐白 沉声道:“不管怎样,逸尘是我们的兄弟。他现在需要帮助,我们就守在这里。武魂帝国那帮杂碎要是敢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宁荣荣 和 朱竹清 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满是坚定与担忧。她们能感觉到,星斗大森林内部,正涌动着比外部战争更加深邃的暗流。
夜色渐深。
在楚逸尘持续不断的安抚和引导下,镜 体内的风暴终于逐渐平息下来。虽然那颗心依旧会因为某些莫名的念头或记忆碎片而骤然抽痛或加速,虽然情感的潮汐依旧不时冲击着他理性的堤岸,但至少,最剧烈的、足以让他崩溃的混乱期过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中,那疯狂闪烁的数据流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依旧不像过去那般纯粹冰冷,而是沉淀下了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疲惫和茫然的色泽。他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感受着那沉稳了许多的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活着”的真实感,充斥着他的感知。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守候在旁的楚逸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唤:
“……本体。”
这一声,不再仅仅是冰冷的代号,而是夹杂了一丝依赖,一丝感激,一丝初识情感的无措。
楚逸尘 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迷茫,以及深处那一点新生的、属于“人”的微光,心中百感交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镜的肩膀,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慰与鼓励。
“欢迎回来,镜。” 他轻声说,“以一个……更完整的姿态。”
镜 怔了怔,感受着肩膀上那温暖的触感和话语中蕴含的深意,那颗初生的心,似乎又被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温暖的洪流轻轻冲刷。
他还不懂这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的世界,不再只有黑白分明的数据和逻辑,而是闯入了一片绚烂而危险、充满了无限可能与……痛苦的情感星空。
而星斗的夜空,也因为这颗“心”的诞生,注定将迎来不同以往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暗流仍在潜生,但新的篇章,已然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