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留燕村的霜结的土路染上一层暖色。
陈一天刚走到村口,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就风一般从旁边的草垛后钻了出来,正是小八幺。
“一天!你可回来了!”小八幺背着手,红鼻子上还沾着草屑,跑起来竟带起一股小风,丝毫不见老态。
陈一天眼神微动,这老头的脚力…有点意思。
“八幺叔,帮个忙。”陈一天摸出一小串铜钱,足有五十文,“帮我盯个人。”
“谁?你说!”小八幺眼睛一亮,五十文!这可是大活儿!
“赵戈。”陈一天声音平静,“盯住他的行踪,每天报给我。特别是他什么时候回隔壁村的老家。”
“赵戈?那个武馆亲传?”小八幺缩了缩脖子,但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一咬牙,“成!包在老头子身上!那小子就算钻地缝里,我也给你抠出来!”
说完,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又不见了踪影。
看着小八幺消失的方向,陈一天若有所思。
申田中虽承诺摆平,但让赵戈这条毒蛇活着,他寝食难安。
自己必须掌握主动。
推开自家院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天哥!”高依依迎了上来,看到他安然无恙,眉眼弯弯。
“嗯。”陈一天应了一声,放下东西,“依依,去请清霞过来,就说我请她吃饭。”
“好。”高依依笑着去了。
不多时,赵清霞便跟着高依依进了门,英气的脸上带着一丝好奇:“一天,你请我吃饭?”
陈一天没说话,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依依做的饭菜只够两个人吃,他热了菜后又加了几个。
很快,锅铲翻飞,油香四溢。
当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被端上桌时,赵清霞彻底震惊了,美眸圆睁:
“你…你竟然还会做饭?!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陈一天解下围裙,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在我家乡,不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好娶媳妇。而且,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咦,你家乡不是这儿?”
“哈哈,这你也信。”
陈一天打了个哈哈坐下,给两女和自己都盛了饭,“吃吧,趁热。”
毕竟穿越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三人围坐,气氛温馨。
饭至半酣,陈一天放下碗筷,随意说道:“清霞,我武道入门了。”
“哦?”赵清霞只是夹菜的手一顿,并不意外,“那熊心效果不错。”
随即反应过来,怔怔看着陈一天:“你说啥,你武道入门了?你…炼骨境了?”
陈一天轻轻点头。
“不是,你哪来的通脉散……”
“没有,就那么…入了。”
听到陈一天的回答,料是陈一天最近常给她带来震撼,赵清霞还是忍不住身心俱震。
没通脉散,没功法,没呼吸法…他习武才十几天吧!
“而且,申百总给了我一本呼吸法,名叫《象经》。”
“《象经》?!”
赵清霞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骇,“高庭秘传的《象经》?!他怎么可能…”
她楞了半响,噗嗤一笑。
“真有你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能震惊我?一并说了吧!”
陈一天笑了笑:“没了。不过,我有意请你一起参军。”
“参军?”
赵清霞挑眉,恢复了镇定,玩味地看着他,“你不怕我一去就当个百户呀?到时候管着你,你可别哭鼻子。”
“按军制,练骨境可当小旗,练骨后期有望总旗,练筋境便是百户。”
陈一天平静道,“你武道二境,实力远超普通百户,当个百户应当绰绰有余。”
高依依在一旁抿嘴轻笑,忽然插话道:“那感情好呀,清霞妹妹。白天你管着他,晚上他管你。”
她促狭地眨眨眼,“要不,你干脆搬过来咱姐妹住?省得跑来跑去。”
赵清霞英气的脸庞“腾”地一下飞起红霞,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她瞪了高依依一眼:
“依依姐!”
说的好听咱姐妹住,你现在跟一天是一张床啊,再加我……
她的脸庞绯红得厉害。
高依依只是笑,看着赵清霞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认真和…期待?
陈一天:“……”
赵清霞干咳两声,压下脸上的热度,正色道:“咳咳,说正事。看在你面子上,加入黑石关卫所也不是不行。不过,事情不能这么干。”
“哦?”
“黑石关卫所那个千户周春庭,可是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我,都被我拒了。”
赵清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你去找他,就说你有办法让我参军,他肯定有赏给你。”
陈一天眼睛一亮,记在心里。
他邀请清霞,私心确实有。
军伍里有个自己人,还是武道二境的强援,他很放心。
而且,申田中透露妖族异动,这北边怕是要乱。就算是武者,在乱世也不好独善其身。
大树底下好乘凉,朝廷这条大腿,肯定是最大的。
夜深人静。
陈一天盘膝坐在院中,心神沉入丹田。
天儿微微冷。但自从练出气血后,他好像就不那么怕冷了。
丹田内。
那一点微小的“气点”,随着他持续运转《象经》,正缓缓壮大。
吸气——
巨象吸水!
压缩!
轰!
比初次尝试更加剧烈的膨胀感在胸腹间炸开!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挤压!额头青筋如蚯蚓般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但他咬紧牙关,心神死死锁住丹田,意志如铁!
压!再压!
丹田中,那原本微不可察的气点,在狂暴的意念压缩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捶打!
一丝丝…一缕缕…从米粒大小,到黄豆大小…
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几欲将他撕裂、撑爆!
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压缩!稳定!
压缩!稳定!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上中天,又缓缓西斜。
就在陈一天感觉意志即将崩溃的刹那!
嗡——!
丹田中那团被压缩到极限的气息猛地一凝!
一股沉甸甸、凝实如球的质感传来!
核桃大小!
一股清凉、厚重、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气息,稳定地盘踞在丹田中央!
陈一天猛地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浊气如箭,竟在身前地面犁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成了!
虽然申百总说入门艰难,但他感觉这核桃大小的气团,应该算是入门了吧?
他尝试着调动这气团。
心念一动,气团微微旋转,一股精纯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挥拳!
呜!
拳风破空,竟带起低沉的呼啸!力量、速度,远超之前!
他心中明悟:这压缩的气团,如同一个高效的能量核心!
在战斗中,若能持续调动这股力量,盏茶功夫内,他的爆发力、耐力都将提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这就是他的底牌!
第二天一早,陈一天辞别依依,前往黑石关。
刚出村口,小八幺就如地鼠般从路旁窜出,压低声音:
“一天!昨天盯到了!那赵戈和雷少冲,在醉仙楼单独宴请申胖子!老头子我…我胆子小,没敢凑近了听。”
“嗯,不错的,八幺叔,不用凑近,只要盯住他动向就行。”
陈一天点点头,又数出五十枚铜钱递过去,“继续盯。重点是他回老家的时间。”
“得令!”小八幺眉开眼笑,接过铜钱,一溜烟又没影了。
陈一天眼神微冷。
赵戈…雷少冲…申胖子…这三人搅在一起,绝无好事。
申胖子口口声声说投资我,看来这人不能全信!
与此同时,距离留燕村数百里外的一处贫瘠山村后山。
“咻——!”
弓弦爆响!
一支精铁箭矢撕裂空气,带着磅礴的气势,如同流星赶月…
然后,“哆”的一声,狠狠钉在了距离一只惊慌小鹿足有十丈远的一棵老槐树干上!
箭杆深入树干,尾羽兀自剧烈颤抖!
小鹿受惊,猛地跳开几步,停下,竟扭过头,乌溜溜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鄙视?
“噗嗤!”一声清脆的娇笑从旁边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劲装、身姿窈窕、容貌清丽绝伦的少女正掩着嘴,眉眼弯弯,如同山间最灵动的精灵。
她看着旁边那个弯弓搭箭、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少年,揶揄道:
“世杰,为何非要用弓啊?你的‘惊蛰’枪法都快趋至化境,上去捅它一枪不就结了?”
她指了指那只悠闲啃草、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小鹿。
“再磨蹭下去,估计山脚下那户人家的小姑娘真要饿死了。”
少年约莫十四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白袍衬得他英姿勃发。
只是此刻,他那张俊脸憋得通红,死死盯着那只小鹿,眼神里满是倔强和不甘。
“姐!你不懂!”少年申世杰梗着脖子,“父亲大人当年说我不适合用弓,我就偏要用!我一定要练成神射!让他看看!”
“你呀!”少女申潇雪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
她不过十五岁年纪,气质却已落落大方,沉静如水,仿佛汇聚了少女所有的美好。
姐弟二人从高庭而来,奉父亲大人之命,作为此次前往黑石关卫所的选庭官。
只是父亲的要求极为古怪:不得乘车,不得骑马,不能带随从。
他们只好一路步行,每经一地,停留数日。如此走走停停两月有余,距离黑石关尚有一两月路程。
昨日路过这山村,见此地土地贫瘠,赋税又重,村民困苦。
更有一户人家,女儿饿得奄奄一息。
姐弟俩不忍,却又牢记父亲“不得擅用银钱干预凡俗”的严令,只好亲自上山狩猎,想给那户人家弄点肉食。
结果…就变成了眼前这一幕。
“哼!”
申世杰看着那只悠闲的小鹿,再看看那支钉在树干上、离目标十万八千里的箭矢,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孽畜!看枪!”
他猛地将长弓往地上一掼,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杆通体银亮、枪尖闪烁着寒芒的长枪!
嗡!
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瞬间爆发!
少年身影如电!
只见一道银光撕裂空气,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
那只还在悠闲啃草的小鹿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银枪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脖颈!
小鹿:……
申世杰手腕一抖,银枪收回,枪尖滴血不沾。
他昂着头,对着姐姐,眼神无比认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姐!我一定要拜个神射手做师父!真正的神射手!到时候,你可别拦我!”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我要让父亲大人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