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天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在拓跋灵儿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灵魂枷锁的波动处于沉寂的监控状态,才收回视线。
他心中微叹。
原计划是让刘粉招揽一些伶俐可靠的女武者,充作高依依的护卫和侍女。
但卫所终究是军镇,普通女子出入多有不便,更易招惹是非。
招女武者是最优解,可惜刘粉那边进展需要时间,招来的女子还需打下武道根基。
他早已传信过去,让刘粉先教导那些女子基础入门法,至少武道入门,具备初步的自保和护卫能力后,再考虑调入卫所。
眼下,拓跋灵儿是权宜之计,也是特殊的安排。
暖阁内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陈一天、贾沃隆、张五和老六四人。
陈一天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了烤火,驱散指尖的寒气。
……
厢房里,气氛有些微妙。
热水氤氲着雾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
当高依依拿起梳子,准备帮灵儿梳理那沾着草屑和血污的头发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警惕,或许是水汽蒸腾带来的暖意让她有些恍惚,拓跋灵儿下意识地甩了甩水汽润泽的头发。
这一甩,原本包裹严实的头巾滑落下来,藏匿在发间的秘密再也无法隐藏。
一双毛茸茸的、尖尖的、带着漂亮银灰色纹路的蓝色狼耳,“噌”地一下竖立起来,暴露在温暖的空气和两个人类女子惊愕的目光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一天可没提前告诉她们这是个半妖啊……
高依依和赵清霞都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微微抖动的狼耳。
“咦呀!”高依依率先反应过来,非但没有惊恐后退,反而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惊奇和……某种奇异光彩的轻呼。
好漂亮!
好可爱!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对看起来手感极好的耳朵,但在即将碰到时又猛地顿住,意识到这样可能不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看向拓跋灵儿。
赵清霞也是瞪大了眼睛,惊奇地上下打量:
“这……这就是妖族的特征吗?你的耳朵,好特别!”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拓跋灵儿整个人都懵了!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暴露了!被发现了!她们会尖叫吗?
会喊人来抓妖怪吗?
会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吗?
然而,她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眼前两个人类女子的眼中,只有惊奇、赞叹,甚至……羡慕?!
羡慕?!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拓跋灵儿的脑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高依依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喜爱光芒,看着赵清霞毫不作伪的欣赏表情。
她们……她们竟然觉得她的耳朵……漂亮?
她们羡慕她这对被视为耻辱、带来无尽灾祸的半妖标志?!
巨大的荒谬感和前所未有的冲击席卷了她。
她呆呆地看着两人,一时间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那双碧绿色的狼瞳里,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不解。
两人也不好意思盯着她的耳朵一直看,撇开目光,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为拓跋灵儿褪下那身过于宽大、沾着尘土和干涸血迹的粗布衣裙。
随着衣衫褪去,一条蓬松的天蓝色狼尾呈现出来,高依依捂着小嘴,惊讶不已。
同时,少女身上那纵横交错的勒痕、淤青以及一些陈旧的伤疤暴露在两人眼前。
那些伤口在热水浸润下,显得更加狰狞。
“天啊……”
高依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盈满了心疼和怜悯,动作也越发轻柔,“怎么会勒成这样……疼不疼?”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水流,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擦拭。
赵清霞也是眉头紧锁,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配合高依依低声咒骂了一句:
“那些糙汉!对一个小姑娘也下这么重的手!”
实际上,张五有些冤枉,他也不想给小妖捆那么紧,主要是她太能折腾,而且对张五来说极度危险。
就算如此,张五捆的也算松,只是小妖一直在剧烈挣扎,导致勒痕越深。
清霞和依依两人拿起干净的布巾,先擦拭身体污浊,再将蘸了特制的伤药,动作麻利却无比轻柔地为拓跋灵儿处理那些裂开的伤口。
拓跋灵儿身体僵硬地坐在浴桶里,清理干净身体后,又被二人“摆”在垫了软布的桌面,任由两人摆布。
她原本紧抿着唇,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屈辱,准备承受任何可能的嘲笑或鄙夷。
然而,预想中的恶意没有出现,传入耳中的是带着真切的同情和愤怒的言语,落在身上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和……温柔?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她感受到的只有歧视、恐惧和伤害。
母亲以外的人类对她展露的,从来都是厌恶和贪婪。
高依依那毫不作伪的心疼眼神,赵清霞那带着义愤的关怀,像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击着她冰冷而充满仇恨的心防。
她眼中的凶戾和警惕,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变成了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她绷紧的身体,在两人持续轻柔的动作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放松了一丝。
伤口处理完毕,换上干净的、合身的里衣。
“这下更可爱了。”高依依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灵儿。
赵清霞拿了一顶毡帽,宽松式襦裙,“还是得给她罩上。这里可是卫所,传出去了对一天影响不好。”
“嗯,对!”高依依肃然道:“灵儿,你要记住,在外不要轻易暴露身份。”
看着拓跋灵儿接受命令一般的紧张,依依软了下来,温声道:“家里边你可以随意点。其实一天他也很好相处的。”
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会好相处?
拓跋灵儿微微摇头,完全不信。
……
当高依依和赵清霞带着焕然一新、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明显复杂了许多的拓跋灵儿回到暖阁时,陈一天这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
陈一天的目光落在张五身上。
这个沉默寡言、却像最坚固磐石一样的汉子,从蒿山战役开始,押送拓跋灵儿这个烫手山芋,穿越荒山野岭,承受风雪严寒,警惕可能出现的追兵,还数次因拓跋灵儿险些丧命,身上也添了新伤。
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沉默地执行着每一个命令,将任务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这份忠诚和坚韧,陈一天都看在眼里。
“张五。”陈一天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郑重。
“大人!”张五立刻挺直腰板,抱拳应声,眼神专注。
“自蒿山一战,你执行秘务,跋山涉水,屡历凶险,身上伤痕便是功勋。其间所受苦楚,担当之重,本官尽知。”
陈一天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肯定和赞许,“你,做得很好。”
张五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投入火炭的星辰。
能得到大人的亲口肯定,对他而言,比任何金银都珍贵。
“有功当赏。”
陈一天手腕一翻,一把通体黝黑、造型古朴、刀身流畅的长直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刀未出鞘,一股森然的寒意和锐气已隐隐透出,让旁边的老六和贾沃隆都感到皮肤微微发紧。
“此刀名‘墨牙’,乃精器。”陈一天将刀递向张五,“今日,赐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