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寻玉阁,果然与寻常秦楼楚馆大相径庭。没有刺鼻的脂粉香,没有喧哗的调笑,环境清幽雅致,布置得如同文人雅士的书斋,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旖旎的甜香。厅内偶尔走过几名抱着琴或捧着书的年轻男子,皆容貌清秀,举止文雅。
他们一行人刚进来,便有眼尖的小厮快步上楼通传。不多时,墨尘便从楼上款步而下。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袍,面容清冷,只在见到众人时,唇角才牵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扫过顾清风和兰灏这两个生面孔,他眼中并无半分诧异,从容地上前行礼,声音清越,“几位爷来了,楼上雅间请。”
他习惯性地便要走向兰策身侧引路,姿态亲昵自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清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
兰策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师父那细微的不悦,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做了一个明确的制止手势,语气带着不容靠近的疏离,“就在那待着就行,不用你伺候。”
墨尘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爷?”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兰策身旁的顾清风身上。那人气质清绝,宛如雪山之巅的寒松,不染尘埃,与这寻玉阁的氛围格格不入。
视线在顾清风与兰策之间微妙地流转一圈,墨尘心下顿时了然,眼底掠过一丝明悟,还有一丝,酸涩。这就是,世子殿下喜欢的人啊,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张秉见状,笑嘻嘻地插话,“墨尘你就别往跟前凑了!今儿咱们世子爷啊——”他拉长了语调,促狭地看向兰策,接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后,才憋着笑继续,“——世子爷身边有高人相伴,不做你生意了!来来来,到本公子这儿来!”
墨尘是何等伶俐人物,立刻顺水推舟,笑容不变,对兰策和顾清风微微躬身,“是墨尘唐突了。爷,先生,这边请。前几日厢房刚重新布置过,爷看看可还满意?”
墨儿?顾清风却偏过头,看向兰策,眼神平淡无波,但那双凤眸深处分明凝着冰碴。
兰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生气了?试探的开口,“师父,我们走吧,楼上清净。”
师父?墨尘垂眸,掩去眼中的了然,态度愈发恭敬谨慎,“几位公子请随我来。”
依旧是那个最好的包间,只是显然精心改造过,打通了隔壁,空间开阔了许多,陈设也更加精致,琴棋书画、投壶双陆等玩物一应俱全。
张秉摇着扇子四处打量,啧啧称赞,“可以啊墨尘!这地儿弄得舒坦!”
落后一步的兰灏将几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出了兰策与此地的熟稔,以及那位墨尘对兰策非同一般的态度。他心中暗忖:兰策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将自己也带到这种地方,是真不怕自己向父王告状。
脑中突然想起不久前兰策一脸笃定的说,无论他做什么,父王都不会真的怪罪他!
众人落座,依照以左为尊的惯例,兰策自然而然地请顾清风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主位,自己紧挨着他坐下。兰灏目光微闪,顺势坐在了兰策的右手边。
墨尘在那边与张秉、卓练寒暄了几句,抬眼便看见兰策正殷勤地亲自为顾清风斟茶,又将几样精致的茶点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模样,与他平日里来此时那副漫不经心、被众人环绕又拒人千里的姿态判若两人。
“几位公子,”墨尘上前一步,笑容得体,“咱们寻玉阁新近得了一对双生花,年方二八,色艺双绝,最擅长的便是琵琶舞,不知几位爷有没有兴致瞧瞧?”
张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双生子?哎呦喂,妙啊!哈哈哈,还等什么?快叫出来让爷瞧瞧!快!”
卓练嫌弃地撇撇嘴,“张郎,你能不能含蓄点?”
“这有什么好含蓄的?”张秉浑不在意,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兰策,“都是大老爷们,装啥正经啊,对吧,策哥儿?”
兰策此刻心思全在顾清风身上,生怕师父觉得不适或不悦,闻言只挥挥手,语气带着点敷衍,“行了,别啰嗦了,开始吧。”
墨尘躬身行礼:“是,墨儿这就去安排。”
丝竹声悄然响起,婉转缠绵,为这雅致又暗藏风月的空间更添几分暧昧。
兰策悄悄侧目,观察着顾清风的反应,顾清风端坐着,面容依旧平静,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兰策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这寻玉阁,从未像今日这般让他如坐针毡。
而一旁的兰灏,则像个冷静的看客,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楼下那对双生子跳得是仙气儿~~飘飘,灵动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可这二楼雅间里,真有心思欣赏的,大概也就张秉和卓练这俩心大的主了。
兰策一颗心全拴在顾清风身上,眼巴巴瞧着师父脸色,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露什么不悦,这才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不过他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解释,“师父,这儿虽然叫寻玉阁,名头听着不那么正经,可跟外头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真不一样。”
说着,似乎害羞了一下,趴到顾清风耳边,“而且,我每回顶多喝几杯酒,听听曲儿,别的什么也没干,和你一起时可是初次。”
顾清风心头一跳,那也是他的初次,刚刚的酸意被甜蜜取代,勾起唇转眸看他,目光柔和些许,“何时学会饮酒的?”
提到这个,兰策不满地撅起嘴,带着点旧账重提的委屈,声音带着嗔怪,“还不都是师父你不好!那年我生辰,巴巴儿地等你来,结果你连面儿都没露!我心里不痛快,他们一叫,我没细想就跟着来了,头一回沾的酒!”
四目相对,兰策想起旧事,傲娇地“哼”了一声,别开脸。
顾清风微微一怔,没料到这源头竟在自己身上。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柔软,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兰策那气鼓鼓的脸颊,手感温热软滑。“这么说来,倒是为师的不是了?”
“对啊!本来就是!”兰策得理不饶人,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师父你原来对我那么坏,天天冷着张脸不理我,还不来给我过生辰,我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小账呢!”
顾清风看着他这娇纵又直白的模样,是好笑又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好了,过去的事是我不好。”
兰策趁机打蛇随棍上,虽然知道这时间地点都不太对,但话赶话到这儿了,此时不提更待何时?他拉住顾清风的袖子,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耍赖,“那~师父,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你去哪儿,都必须得带上我!好不好?”
带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