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的尽头是一道伪装成水泥墙的沉重铁门。灰狼用身体抵住门轴一侧,对另一名守卫打了个手势。守卫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铁门——
“咻!咻!”
两发带着消音器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右侧两点钟方向,制高点!压制!”灰狼低吼着,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喷出火舌,精准的点射将远处一个屋顶的水箱打得千疮百孔,一道黑影应声跌落。
陈默被霞姐和另一名守卫护着,冲出了铁门。外面是一条堆满废弃轮胎和建筑垃圾的后巷,污水横流,气味刺鼻。雨后的夜空依旧阴沉,没有星光,只有远处城市边缘映来的、病态般的橘红色光晕。
更多的子弹从不同方向射来,显然他们并没有完全摆脱包围。对方在白先生的指引下,对他们的逃生路线了如指掌。
“分开走!b计划汇合点!”霞姐当机立断,对灰狼喊道。
灰狼没有任何犹豫,深深看了霞姐和陈默一眼,留下那名断后的守卫,自己则带着金属箱,如同猎豹般扑向巷子另一端,同时朝空中打出一枚烟雾弹。浓密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追击者的视线。
“走这边!”霞姐拉着陈默,冲向与灰狼相反的方向。那名留下的守卫则依托废弃轮胎作为掩体,用精准的火力顽强地阻击着试图穿过烟雾的敌人,为他们的逃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枪声在身后激烈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陈默的心脏上。他知道,那名守卫生存的希望渺茫。
他们沿着肮脏的后巷狂奔,脚下不时踩到滑腻的污物或破碎的玻璃瓶。陈默的左肩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但他强迫自己跟上霞姐的速度,大脑在极度的痛苦和紧张中反而异常清醒。
白先生的背叛,安全屋的陷落,阿鬼生死未卜……这一切像冰冷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霞姐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她带着陈默在迷宫般的后巷和废弃厂房间穿梭,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堆垃圾作为掩护,躲避着可能存在的狙击点和巡逻队。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长满荒草的废弃铁路路基后,枪声被远远甩在了身后。两人躲进一个半塌的、曾经是铁路信号站的砖石小屋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混合在一起,让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外面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荒草和断壁的呜咽声。
短暂的安全,并没有带来丝毫松懈。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蔓延。
陈默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右手紧紧按住左肩,指缝间又有温热的血液渗出。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盯着霞姐:
“阿鬼……还在里面。”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平静。
霞姐的呼吸也还未平复,她靠在另一面墙上,胸口起伏着。听到陈默的话,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我知道。”
“我们把他丢下了。”陈默的声音里听不出指责,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但这冰冷,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
“当时的情况,回去就是一起死。”霞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理性,但那微微的颤抖出卖了她,“我们必须有人活着出去,才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陈默打断她,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有机会拿到那个该死的加密器?还是有机会向你那个所谓的‘老爷子’报复?”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为了这些东西,我们像老鼠一样被追杀,铁砣废了,阿鬼现在生死不明……值得吗,霞姐?你告诉我,到底值不值得?”
这是陈默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质问他们的行动,质疑他们付出如此惨痛代价的意义。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复仇信念,在阿鬼可能已经罹难的现实面前,似乎也开始摇摇欲坠。
霞姐迎着他的目光,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复杂。有愧疚,有挣扎,但最终,还是被一种更深沉的执念所覆盖。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陈默。”她移开视线,看向信号站破败的窗外,“路是我们自己选的,踏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了。白先生的背叛,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最后的缓冲,也意味着‘老爷子’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我们现在是真正的丧家之犬,黑白两道,都不会再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沙哑:“活下去,找到新的筹码,或者……拉着足够多的人一起下地狱。这是我们仅剩的选择。”
陈默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然不肯放弃、眼神深处燃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火焰的女人。他忽然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某种东西驱策着,在黑暗的悬崖边上狂奔的疯子。
只是,她追逐的东西,似乎比复仇更加虚无,也更加危险。
他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巨大损耗,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意志。
就在这时,霞姐口袋里的一个极其微小的、非联网状态的备用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经过多重加密的简短信息。
霞姐迅速拿起,解码。当她看清信息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陈默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睁开眼:“怎么了?”
霞姐缓缓抬起头,将通讯器屏幕转向陈默。上面只有一行字:
“阿鬼未死,已转移。白非主谋。小心‘老刀’。”
信息戛然而止,发送源在显示后一秒便自动销毁。
阿鬼未死!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陈默几乎枯竭的身体。但紧随其后的信息,却让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白先生不是主谋?老刀?
这两个短句,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搅浑了刚刚看似清晰的局面。
黑暗中,陈默和霞姐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更深沉的迷茫。
敌人,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藏得更深。
而前路,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他们成了真正的弃子,却连被谁抛弃,都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