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的医馆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王大夫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看到阿福扶着朱慈兴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查看:“这是怎么了?伤得这么重?”
“王大夫,他是从清军大营逃出来的,被我们救了。”阿福低声说道,“您快救救他。”
王大夫点了点头,将朱慈兴扶进内屋,让他躺在病床上。他仔细检查了朱慈兴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外伤倒还好,只是体内气血亏空得太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生机,还有轻微的中毒迹象,得慢慢调理。”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几味草药,放在石臼里捣成粉末,又用温水调成药汁,递给朱慈兴:“先喝了这碗药,能暂时稳住你的气血。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用,至少要休养半个月才能下床。”
朱慈兴接过药碗,药汁苦涩,却带着一股温和的药性,喝下后不久,体内的冰冷感便缓解了许多。他看着王大夫忙碌的身影,轻声问道:“王大夫,清军最近有没有在村里搜查?”
“搜查了好几次。”王大夫一边碾药,一边说道,“多铎被刺后,清军就像疯了一样,四处抓人,说是要找一个‘会邪术的年轻人’。昨天还把村东头的李老汉抓走了,说是他见过刺客,到现在还没回来。”
朱慈兴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清军的搜查会这么严密,看来多铎虽然重伤,却还活着,并且已经下令追查他的下落。若继续留在渔村,迟早会被清军发现,不仅自己会暴露,还会连累这些无辜的村民。
“王大夫,阿福兄弟。”朱慈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王大夫按住。“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清军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我不能连累你们。”
“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就是送死!”阿福急道,“清军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卡,你根本走不出去!”
“我有办法。”朱慈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他临行前郑成功给他的,上面刻着东宁水师的暗号,“你们帮我找个信得过的人,把这块玉佩送到江阴港的‘福顺客栈’,那里有我的人,他们会来接我。”
王大夫和阿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他们知道,送信的人一旦被清军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但看着朱慈兴坚定的眼神,阿福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去送信。我从小在这一带长大,熟悉小路,清军抓不到我。”
老妇人连忙拉住阿福:“不行,太危险了!要去我去,我一个老太婆,清军不会怀疑。”
“娘,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阿福按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我去,您在家照顾好这位兄弟,等我回来。”
说完,阿福接过玉佩,揣进怀里,又换上一身更破旧的衣服,戴上斗笠,悄悄离开了医馆。王大夫则继续给朱慈兴熬药,老妇人坐在床边,默默缝补着他破损的衣服,屋子里只剩下药罐沸腾的声音。
朱慈兴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晨光正好,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他知道,这份宁静是暂时的,清军的搜捕还在继续,东宁的局势依旧严峻,欧洲殖民者的野心也从未熄灭。但此刻,他不再感到绝望——因为他看到了,在这片被鞑虏蹂躏的土地上,还有无数像阿福、王大夫这样的百姓,在默默守护着大明的火种。
他想起自己坠入黑暗前看到的那道白光,想起“龙渊”爆发时的毁天灭地,想起“影噬”带来的隐匿之力。这些禁忌的力量,既是希望,也是深渊。但他知道,只要能守护住这些百姓,只要能让大明的火种延续下去,即便坠入深渊,也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朱慈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以为是清军来了。却见阿福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成了!我找到福顺客栈的人了,他们说明天凌晨会来接你,用渔船从水路走,避开清军的关卡!”
朱慈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看着阿福满身的尘土和脸上的划伤,心中充满了感激:“多谢你,阿福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我必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阿福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道,“只要你能带领我们赶走清军,恢复大明的天下,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那天夜里,朱慈兴在医馆里沉沉睡去。这是他刺杀多铎以来,第一次睡上一个安稳觉。梦里,他看到扬州城的百姓在城楼上欢呼,看到东宁的战船在海面上航行,看到大明的旗帜重新插遍中原的土地。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一艘渔船悄悄停靠在渔村的河边。船上下来两个穿着渔民衣服的汉子,正是赵烈和吴尘。他们按照玉佩上的暗号,顺利找到了朱慈兴。
“陛下!”赵烈看到朱慈兴,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我们终于找到您了!郑公在东宁都快急疯了!”
朱慈兴在两人的搀扶下,登上渔船。老妇人和王大夫站在岸边,默默地挥手送别。船缓缓驶离岸边,朱慈兴回头望去,只见微弱的晨光中,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芦苇荡中。
渔船顺着河道驶向江阴港,水面平静,偶尔能看到远处清军的巡逻船驶过。赵烈和吴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将船划入偏僻的支流,避开清军的视线。
“陛下,多铎虽然没死,但伤势很重,清军已经暂缓了对扬州的进攻。”赵烈一边划船,一边向朱慈兴汇报情况,“史可法公已经趁机加固了城防,还派人联络了周边的抗清义军,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了。”
朱慈兴点了点头,心中稍安。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清军迟早会卷土重来。但至少,他们为扬州争取了时间,为中原的抗清力量争取了喘息之机。
“东宁那边怎么样?”朱慈兴问道。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已经撤回了巴达维亚,暂时不敢再来挑衅。”吴尘回答道,“郑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封锁了‘龙渊’和‘影噬’的消息,同时加快了赤崁军器局的研究,试图破解炁核的秘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欧洲那边传来消息,有不少传教士和探险家已经开始前往东方,似乎是冲着炁核来的。”吴尘的语气带着担忧,“郑公担心,用不了多久,东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朱慈兴沉默了。他知道,“龙渊”的力量一旦暴露,必然会引来无数野心家的觊觎。欧洲殖民者、清廷、甚至其他的反清势力,都会不择手段地想要夺取这份力量。东宁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渔船驶出河道,进入江阴港的范围。远处的海面上,几艘东宁的战船正在巡逻,船帆上的三角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看到熟悉的旗帜,朱慈兴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场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扬州的危机暂时解除,东宁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身边有郑成功、赵烈这样忠诚的将士,有寒云浦这样守护秘密的守匣人,更有无数像阿福、王大夫这样支持大明的百姓。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握着短剑刺杀多铎,曾激活“影噬”逃离重围,曾捧着炁核感受禁忌的力量。此刻,这双手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力量。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大明的火种,从未熄灭。而他,将带着这份火种,继续前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