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大理寺的审讯堂,比天牢要光亮得多。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端坐案后,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瘦,神情肃穆。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便是大理寺卿,裴徵。
薛莹莹跪在堂下,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裴徵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楚冠林状告你以毒血冒充神药,谋害镇国公府老太君,你可认罪?”
“民女不认。”薛莹莹抬起头,直视着裴徵,“民女只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可怜人,何来谋害一说?”
“哦?”裴徵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有何冤屈,讲。”
“回大人,楚冠林为还天芳阁三万两黄金的赌债,知晓民女血液特殊,便以同心蛊之名威逼利诱,强迫民女割腕取血,让他拿去贩卖。”
她将昨夜早已想好的说辞,不卑不亢地娓娓道来。
“至于那碗血为何会变成剧毒,民女实在不知。或许是楚公子在其中动了手脚,又或许,是有人暗中调换,意图栽赃陷害。”
“一派胡言!”
侧堂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满脸憔悴的楚冠林被押了进来。
他一看到薛莹莹,便双目赤红,挣扎着要扑过来。
“裴大人!您别信她的鬼话!这个毒妇心肠歹毒,就是她!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肃静!”裴徵猛地一拍惊堂木,“楚冠林,本官问你,你卖血所得的五万两黄金,如今在何处?”
楚冠林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地开口,“三……三万两还了天芳阁的债,剩下的……剩下的……”
“剩下的两万两,被你拿去挥霍了,对吗?”裴徵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我……”楚冠林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薛莹莹适时地开口,“大人明鉴,若真是民女设计,又岂会让他私吞那两万两黄金?民女一个弱女子,所求不过是活命罢了。”
她的话合情合理,相比之下,楚冠林的贪婪和愚蠢,一目了然。
裴徵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说辞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楚冠林。
聪明得不像一个养在别院的寻常外室。
裴徵忽然换了个问题,“你说你懂岐黄之术?”裴徵忽然换了个问题。
薛莹莹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平静,“略懂一些,都是看些杂书,自己琢磨的。”
“那碗所谓的神药,和天芳阁送去的那瓶解药,如今都在本官手里。”裴徵的身体微微前倾,“你可能分辨出,它们的药性?”
这是在考她。
薛莹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民女可以一试。”
很快,两只被封存的药碗被端了上来。
一碗是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块,另一碗则是清澈的药液。
薛莹莹走上前,先是仔细观察了那碗血块的颜色和形态,又凑近闻了闻。
然后,她又看向那碗清澈的药液。
“回大人,”她抬起头,语气笃定,“这碗血,并非什么神药,而是由数种大辛大热的药材,混合了动物血,强行催发出来的东西。”
“而这碗解药,”她指着另一只碗,“药性阴寒,恰好与那碗血的药性相克。两相冲撞,便成了催命的剧毒。”
她的分析,与太医院给出的结论,一字不差。
裴徵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挥了挥手,让人将楚冠林先押了下去。
审讯堂里,只剩下他和薛莹莹两个人。
“镇国公府的老太君,已经快不行了。”裴徵缓缓开口,“镇国公在宫门口跪了一夜,请求陛下严惩凶手。”
薛莹莹的心沉了下去。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就是那个凶手。”裴徵看着她,“文成公主和三皇子那边,都递了话过来,让你……死。”
“本官,为什么要保你?”
薛莹莹抬起头,一字一顿。
“因为,民女能救老太君的命。”
裴徵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直直地看着这个跪在堂下的女子,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说什么?”
“民女说,我有办法,解老太君身上的毒,让她活下来。”薛莹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裴徵沉默了。
整个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来人。”
两个差役从门外进来。
“将她带到偏院看管,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薛莹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裴徵换了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他站在薛莹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镇国公府的老太君,还有最后三个时辰。”
“你若失手,本官会亲手将你的罪状呈给陛下。”
“你若成功……”裴徵停顿了一下,“本官保你在大理寺的案卷上,清清白白。”
薛莹莹站起身,对着他福了一福。
“多谢大人。”
“不必谢我。”裴徵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院门的路,“去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镇国公府的马车,比来时更加压抑。
裴徵没有食言,他亲自押送。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时,府门大开,里面却不是迎接的仆人,而是手持兵刃的护卫。
薛凛就站在所有护卫的最前方,他换下了一身朝服。
“国公爷。”裴徵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对着薛凛拱了拱手,“人,我给你带来了。”
“裴徵!”薛凛的嗓子里像是含着砂石,“你当真要护着这个妖女?”
“她不是妖女,是本案最重要的人证,也是唯一的变数。”裴徵不为所动,“国公爷想让老太君活,就最好让她也活着。”
“活?”薛凛怒极反笑,“我母亲就是被她害成这样的!你让我信她?”
他猛地抬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指薛莹莹的咽喉。
“我现在就杀了她给我母亲陪葬!”
冰冷的剑锋几乎已经触碰到了皮肤,薛莹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没有看薛凛,反而将头转向了躲在薛凛身后的府医。
“老太君服下解药后,是否先是四肢冰冷,继而心口绞痛,面色发青,呼吸时断时续?”
她的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名府医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莹莹继续发问,“你施针,用的是百会、人中等穴,想为老太君提气,可对?”
府医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着,“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