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调养,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虽依旧纤弱,却已能自如行动。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只能看到庭院里修剪整齐的花木,和来回巡逻的东宫护卫。
这里是东宫的主殿,守卫森严,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她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春禾一声压抑的惊呼。
薛莹莹回头,只见萧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换了一身墨色的常服,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束着,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威仪,多了几分闲散,但周身的气场,却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春禾吓得立刻跪了下去,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殿……殿下……”
萧炎没理她,径直走到薛莹莹面前。
“身子好些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薛莹莹点了点头。
“能下地了,就别总躺着,省得闷出病来。”
他拉着她,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薛凛还在外面?”
薛莹莹捧着温热的茶杯,“春禾说,他每日都来。”
“倒是个执着的老头。”
萧炎喝了口茶,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
“他想见你,无非是想问清楚,你和他妹妹薛晚,到底是什么关系。”
薛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萧炎挑了挑眉,放下茶杯,倾身靠近她。
“那支步摇,你当真是第一次见?”
薛莹莹攥紧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险些溢出来。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见。
那支金凤步摇,是前世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只是后来,被楚冠林拿去当了,换回的银子,给她那病重的妹妹柔儿买了名贵的药材。
见她不语,萧炎也不追问。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小巧的耳垂。
“本殿不管你和薛家有什么渊源,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是本殿的人。”
“薛凛,见不得你。萧诞,杀不了你。”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你想要的,本殿都能给你。但你,也得拿出让本殿满意的诚意。”
薛莹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殿下想要什么诚意?”
“很简单。”
萧炎直起身,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帮本殿,查清楚二十年前,薛家与苏家,究竟为何反目。”
薛莹莹猛地抬起头。
卷宗里只提到,她的外祖父镇国公薛凛,与当今皇后的父亲是至交。
而苏家,是皇后的母族。
这两家本该是姻亲世交,为何会反目成仇?
这桩陈年旧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正想开口细问,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陈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殿下!镇国公他……他硬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须发皆白的薛凛提着剑,一身煞气地闯了进来,没一个敢真的对他动手。
“萧炎!”
薛凛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坐在软榻上的太子,以及他身边的薛莹莹。
“把她交出来!”
萧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将薛莹莹护在身后。
“镇国公,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
“擅闯东宫,剑指储君,你是想造反吗?”
“我不管什么储君不储君!”
薛凛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一步步逼近。
“我只问你,这个女人,你交,还是不交!”
“她救了我母亲的命,我要带她回府,以谢救命之恩!天经地义!”
“谢恩?”
萧炎冷笑一声。
“国公爷是想谢恩,还是想私设公堂,审问大理寺的要犯?”
两人针锋相对,整个大殿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薛凛的视线越过萧炎的肩膀,落在了薛莹莹的脸上,落在了她发间那支金凤步摇上。
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究竟是谁?你和我妹妹阿晚,到底是什么关系?”
薛莹莹没有回答。
她只是从萧炎的身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对着薛凛,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薛莹莹,见过国公爷。”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薛凛的耳朵里。
薛凛的身形剧烈地一晃,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薛莹莹的方向,重重地掷了过去。
那是一个早已被摩挲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木牌,上面用最简单的刀法,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晚字。
“这个,你可认得?!”
小小的木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薛莹莹的心上。
她没有去捡,甚至没有低头。
那个歪歪扭扭的晚字与那支金凤步摇一样,是她前世母亲留给她的,唯二的念想。
前世,她曾无数次摩挲过这块桃木牌,熟悉它背面的每一道纹路,熟悉那道因为她儿时顽皮,从树上摔下来时磕出的裂痕。
她以为,这东西早就和她的前世一样,被楚冠林拿去换了钱,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寻不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薛凛见她毫无反应,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往前又逼近了一步,“是不认得,还是不敢认?”
萧炎眉头微蹙,挡在薛莹莹身前的手臂没有半分动摇。
“薛凛,在本殿的东宫,还轮不到你来审问犯人。”
“犯人?”薛凛怒极反笑,手中的剑嗡嗡作响,“她若真是犯人,又怎会认得阿晚的东西!萧炎,你给我让开!”
“国公爷。”
一道轻柔却清晰的声音,从萧炎身后传来。
薛莹莹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但那双总是垂着的眼眸,此刻却直直地望着薛凛。
“这块木牌,是用后山那棵老桃树的树心木做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牌子背面,右上角,有一道寸许长的裂痕。”
薛凛的动作僵住了。
“刻字的刀,是厨房里剔骨的短刃,所以笔锋才会那么深。”
薛莹莹每说一句,薛凛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这些细节,除了他和阿晚,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你……”薛凛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