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内外刹那间静若深潭,唯有柴桂伤口间血沫汩汩之声,众人望着场中倒在血泊里的柴桂,犹自不敢置信,直至岳飞银枪上滴落的鲜血在青砖洇开红梅般的纹路,才似大梦初醒。
「好——!」
第一声喝彩如惊蛰春雷,从校场西北角炸开。那是个满脸刀疤的老兵,校场鸦雀无声的刹那仿佛被利刃划破,惊雷般的喝彩声陡然炸开。
忽有个小童从人群中挤出来,捧着水囊要递给他,眼中满是崇敬,恰似望着天上星宿。
张邦昌手中茶杯「当啷」坠地,跌成两半。他直勾勾盯着场中,面如死灰,身旁护卫兵丁个个手按刀柄,指节发白,却无一人敢动弹。
“这、这怎么可能......”张邦昌喉间滚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柴桂的家将们骤见主子伏诛,尽皆如遭雷殛,二十余张面孔骤然扭曲,恰似被热油泼过的鬼魅。为首的刀疤脸汉子瞪裂双目,腰间短刀「呛啷」出鞘半尺,刀刃刮过鞘口发出刺耳锐响,恍若夜枭磨喙。
休教这贼子走了!他声嘶力竭地吼叫,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喷在青砖上,王棣你敢包庇反贼,咱们一道上金銮殿评理去!角门阴影里突然腾起喧嚣,黑衣汉子们推搡着往前挤,腰间刀柄相撞声密如急雨,竟将校场边流水声都盖了下去。众人眼中冒火,恍若二十余头饿狼盯着羊羔,更有甚者伸手去拔腰间暗器,机括轻响间,袖中短弩已露出冷光。
岳飞却似全未察觉周遭杀意,他缓步下马,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杨花,右手轻挥,银枪拄在青砖上。那杆枪竟如生了根般纹丝不动,枪尖仍凝着一滴未坠的血珠。
反了!反了!张邦昌猛然起身,快与本丞拿下这逆贼!他手指岳飞,袖口金线绣的蟒纹都因颤抖而走了形,敢有延误者,立斩不赦!
话音未落,阶下刀斧手早已轰然应诺。但见十八名彪形大汉各持熟铜锁链,甲胄上铁钉在火光中泛着青芒,恍若一群披鳞带甲的恶兽。他们发一声喊,锁链「哗啦」作响,竟带起三尺高的尘土,当先两人已抢至岳飞身前,铁钳般的手掌便要锁他咽喉。
岳飞却不避不闪,任锁链缠上肩头,只将脊背挺得笔直,恰似狱中石柱般不可动摇。
柴桂的家将们眼中凶光直欲喷火,腰间短刀「呛啷」出鞘声密如连珠,恍若群蛇吐信。为首刀疤脸汉子将钢刀往空中一擎:杀了这腌臢泼才,给小梁王报仇!众人发一声喊,如饿虎扑食般涌上场来,靴底碾碎青砖上的血渍,拖出一道道蜿蜒红痕,恰似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王棣与郭药师见势,同时挥动令旗,率亲卫横在小梁王家将面前,王棣铁塔般矗立在军阵最前,虎头湛金枪往地上一顿,枪杆竟没入青砖半寸,甲胄映着火把,泛着冷冽的光泽。
退后!王棣暴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檐下铁马叮咚作响,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群情汹涌的家将,若再向前半步,休怪我枪下无眼!日光将他身影投在身后士兵的盾牌上,竟似山岳般巍然不动,枪尖挑落,恰似天地间竖起的一道铁闸。
柴桂家将们互觑一眼,为首刀疤脸汉子舔了舔干燥唇皮,钢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环轻响里已向西北角暗影处递了个眼色——那里角门虚掩,墙根生满青苔,正可容鼠辈钻营。
王棣却在此时横枪转身,他忽的鼻腔里冷哼一声,声线里淬了冰碴:当我不知你们那点腌臢心思?话音未落,枪尖已如灵蛇入洞,扎进场边石堆里的鎏金举重石。
这石墩本是武举考较膂力之用,底座铸着辟邪兽纹,少说也有三百斤重。但见王棣沉腰发力,铁甲下腰背肌肉坟起如铁铸,暴喝声中枪杆竟将石墩稳稳挑离地面。那石墩在日光中划出半轮冷月似的弧光,「呼」地掠过众人头顶,砸在角门之前。
「轰!」
地动山摇之声里,青砖迸裂如蛛网,石屑纷飞。家将们骤见巨石当路,恰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刚抬起的脚竟悬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王棣暴喝:何人敢动?休怪手下无情。声如震雷,虎头湛金枪嗡嗡作响。众家将骤闻狮吼,尽皆股栗,寒毛直竖,僵立如泥塑木雕,面上惧色浓得化不开,唯有檐角铁马惊风,碎成一片凌乱的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