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从石台边缘移开,晨光落在她掌心的裂口上。她低头看了一眼,将昨夜写满字的木片翻了个面,炭迹勾出三道断线——林道入口、主道侧翼、西坡转角。五个木牌已钉在仓房墙上,白布未动,但那两具遗体带来的沉重没有散去,反而压得更实。
她抬起脚,踩进昨日赵青山延误的位置。泥土松软,残箭插在斜坡边,矛杆碎片卡在石缝里。这里曾被敌军撕开一道口子,若非他最后回防,火油罐一旦被夺,整条防线都会崩塌。
老村长拄着拐杖走来时,她正蹲下身,用匕首划出新的坑位轮廓。
“又要动工?”老人声音低沉。
“不是要,是必须。”艾琳站起身,“昨夜我数了七处调度迟缓点,三轮交锋中,我们有两次差半息没接上。”
老村长没反驳,只问:“人手够吗?”
“青壮分两班,今日先动主道两侧。”她说完,朝打谷场东侧抬了下手。李三抱着一卷粗麻绳快步过来,身后跟着老匠人。他的手掌重新缠了布条,肩上扛着一根削尖的硬木桩。
艾琳在地上摊开一张羊皮,炭条迅速画出三段防线:林道入口设双重陷坑,底部加装倾斜木刺;主道外侧拓宽守卫通道,拆除所有阻碍物;西坡与南侧交界处增设绊索联动响铃,防止小股渗透绕后。
“李三,清点可用木材和铁钉,优先保障陷坑加固。”
“老匠人,你带一组人改机关,旧绊索太松,敌人能轻易挣脱。”
“老村长,请组织轮班施工,每两个时辰换一次,避免过度疲惫。”
没人立刻行动。李三低头看着图,犹豫道:“咱们刚赢了一仗,有些人觉得……是不是不必再拼死拼活?”
艾琳没看远处闲坐的几名青年,只将炭条重重一点主道缺口:“他们以为海盗不会再来了?”
“可现在材料有限。”老匠人开口,“铁钉只剩十七枚,全用在关键节点也不够。”
“那就用藤条绞紧,石头压底。”艾琳抓起一把土,“我们不靠铁器取胜,靠布置。”
第一批人出发时,太阳刚越过山脊。艾琳带队沿林道边缘勘查,在坡度较缓处选定第一处陷坑位置。她亲自挥锄挖土,翻开的泥块堆在一旁。两名青年学着她的动作,却因用力过猛扭伤手腕。她停下,示范如何用杠杆原理借力掘坑——将长木杆插入土中,以石为支点,缓缓撬动。
“省力,才能持久。”她说完,继续往下挖。
两小时后,第一个双重陷坑成型。底部插满削尖木桩,间距恰好卡住成年男子脚步,上层覆以干草与薄土,再铺落叶伪装。艾琳踩上去试了试,表面微陷但未破裂。她点头,命人在五步外设第二道陷阱,形成连环夹击之势。
与此同时,主守卫道的拓宽工程开始。残木堆被逐一清理,断裂的栅栏拆下作支撑梁。一名少年搬运时被木刺扎穿鞋底,艾琳蹲下查看伤口,撕下衣角包扎后让他退到后方协助标记路线。石板从废弃屋基中拆出,八人合力拖行,铺设成一条笔直通道。两侧按间隔凿出凹槽,可供弓手轮替藏身,避免拥挤导致指挥失灵。
中午时分,李三带回清点结果:存余木材尚可支撑二十个新陷阱,铁钉分配至最关键五处即可。老匠人则提出改进方案——将绊索末端系上空陶罐,一旦触发,内部石子晃动发声,比原先的铜铃更不易失效。
“好。”艾琳接过图纸,“立刻在灌木丛后加装十组,重点覆盖东西两翼。”
下午风势转强。艾琳站在高台哨岗,手持一面窄旗,面向浅滩方向。她摆动三次,下方李三立即举起对应旗帜回应。这是新定的旗语:三摆为正面来敌,双摆为侧袭,单摆为警戒解除。少年队五人已在岔口待命,每人腰间挂一小鼓,必要时敲击传递指令。
“传令效率提升一半。”她说。
傍晚前,最后一段通道完成铺设。艾琳走完全程,确认每一处掩体凹槽深度合适,视野无遮挡。她在西坡转角停下,这里曾因一人跌倒导致三人延误补位。如今通道宽出近半,即便两人并行也不显拥挤。
老匠人走来,递上一段改良后的绊索装置。陶罐轻摇,石子发出细微碰撞声。
“试过了,五十步外都能听见。”
艾琳点头,命人立即替换旧索。
李三拿着新绘的施工进度图赶到,钉在仓房墙另一侧。五道红杠标记已完成工事,三处黄点为明日计划。艾琳盯着图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打谷场中央。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刚铺好的石板路上。
老村长走来,站在她身旁。
“明日辰时练兵,照旧?”
“照旧。”
“之后呢?”
“谈储备。”
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敲击——是西坡哨岗的例行报平安信号。艾琳望过去,看见李三正弯腰检查新设的响铃装置,手指拨动藤索,陶罐轻晃。
忽然,一阵风掠过林道入口,几片落叶从新覆的陷坑上滑落,露出底下交错的木刺尖端。艾琳皱眉,快步走过去,蹲下将边缘草皮重新压实。她伸手摸了摸藤条结扣,确认牢固后站起身。
一名少年跑来报告,东侧第三组绊索已更换完毕。艾琳点头,正要开口,却见老匠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半截断裂的旧铁链。
“这链子是从第一艘沉船上捞的。”他说,“当年建村时就埋在这儿,一直没动。”
艾琳接过铁链,锈迹斑斑,但内环仍完整。她沉默片刻,转身走向仓房。
墙上新增的进度图旁,还留着一块空白木板。她取出炭条,在上面画下一圈环形防线草图,标注出尚未覆盖的盲区。画完最后一笔,她将铁链按在图中央,用一枚铁钉固定。
钉子敲入木板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