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声响起时，晨雾正从西坡缓缓退去。艾琳站在主道口的高台边缘，手里握着一根炭笔，面前是刚铺平的木板图纸。她没看天色，只盯着第一组村民从掩体后起身的动作。火铃尚未敲响，旗语杆已斜指向北——这是昨夜定下的新流程：警报前置，反应提速。
王石头在南坡第三段绊索处蹲下，手指抚过铁环接口。他没说话，只是朝艾琳抬了下手，示意验收无误。李三坐在高台机关旁，左手搭在杠杆上，右手比了个“二”的手势——双人签字已完成，七处关键节点全部确认。赵二河守在火铃边，火绒包就放在脚侧，干燥，未拆封。
艾琳点头，吹哨。
骨哨音落，火铃即响。旗语升起的瞬间，四组人同时启动。第一轮回合，仍有两人迟缓。一人卡在陷坑边缘，差点被横木扫中腿；另一人跑错路线，撞上了器械架。艾琳没叫停，只让李三拉动杠杆，重新复位机关。
“记住位置，不是脚步。”她说，“慢一步，命就没了。”
第二轮开始前，她将十六人重新分组，把动作快的和生疏的混编。迟到者取消轮值的规矩已写在昨日的指令里，没人再敢懈怠。骨哨再响，火铃紧随，旗语升起——这一次，所有人冲出掩体，脚步踩在既定路线上，五息内全部抵达高台。横木落下，村口封死，机关运转顺畅。
艾琳走下高台，拍了拍手。她走到那根曾险些伤人的横木前，伸手摸了摸支撑杆的底座。木楔插得深，但连接处有轻微晃动。她没声张，只叫来李三，低声说了两句。李三点头，转身去取备用木楔。
“整体响应达标。”艾琳站回空地中央，“接下来练近身防御。”
她在主道旁立起训练架，横木悬于半空，用绳索吊住，可手动释放。她亲自上前，演示如何侧身避击、抬臂格挡。动作不快，但每一寸移动都清晰可辨。
“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她说，“所以我们要先学会怎么不被砸中。”
她重复两遍，强调“宁慢勿错”。王石头在旁协助调整站位，赵二河检查绳索松紧，李三则在一旁记录每人动作偏差。
一名年轻农夫站了出来。他没等艾琳点名，主动走到架下，摆出格挡姿势。艾琳看了他一眼，没阻止。
“来。”她说，“我放一次，你试。”
她刚要拉动绳索，那农夫却抢先一步侧身抬臂，脚下踏错半步，膝盖撞上了支撑杆。杆子一颤，吊绳滑脱，横木猛然下坠。旁边另一名村民正低头系绑腿，听见风声抬头时，横木已近头顶。
艾琳扑过去，一把将那人推开。横木砸地，激起一片尘土，擦过那村民的手臂，划开一道血痕。他跌坐在地，脸色发白，手抖得没法合拢。
艾琳蹲下，从腰间取下布条，撕成两半。她抓起那人的手腕，轻轻擦去血污，动作平稳，没一句责骂。
“疼吗？”她问。
那人点头，牙咬得咯响。
“疼，才记得住动作。”她说完，朝赵二河抬手。赵二河立刻递来备用布条，艾琳熟练包扎，打结收口。
她站起身，扫视一圈。众人脸上没了刚才的振奋，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与不安。有人低头看自己的手，有人悄悄后退半步。
“今天不是终点，是开始。”她说，“我们练得笨，是因为以前没人教。但现在，有人教了。”
她下令暂停半个时辰，让伤者休息，其余人原地复盘。她从李三手中接过木板，在上面画出格挡分解图：第一步侧身，第二步抬臂，第三步稳桩。每一笔都用力刻进木纹。
“李三，你来讲。”她说，“他们听你的。”
李三拄拐上前，站在木板前。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他讲到支撑脚的角度时，特意示范了三次，关节发出轻微咯响，但他没停。王石头在旁配合，按图调整每个人的站位。赵二河则重新检查所有训练架的绳索与底座，逐一加固。
艾琳站在一旁，手里仍握着炭笔。她低头看着图纸，又抬头看向远处山坡——那里是下一阶段工事的预定位置，地基线已用白石标记。她没说话，只用笔尖在图纸边缘点了三点，代表新增的了望点。
日头渐高，暂停时间将尽。受伤的村民已被安置在屋檐下，手臂包扎完好，有人送水，无人围聚。风波未起，但气氛仍未松弛。
艾琳走回训练场中央，拍了拍手。众人停下交谈，转头看她。
“接下来，一对一练习。”她说，“每组两人，互换攻防。王石头监督南侧，赵二河负责火铃同步，李三守高台机关。”
她刚要示范，李三忽然咳嗽两声，扶住杠杆。他脸色有些发灰，左手指节泛白，像是用了太大力气。艾琳走近，低声问了一句。李三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关节，又指了指木楔，意思是还能撑住。
她点头，没再多问。
训练重启。第一组上场，动作明显谨慎许多。他们按分解图一步步来，不敢抢快。艾琳在旁纠正姿势，手把手调整角度。王石头在南坡来回巡视，确保每段绊索无人擅动。赵二河守在火铃旁，火绒包始终在视线范围内。
艾琳走到那根出事的横木前，蹲下检查底座。她发现木楔虽已重装，但承重面略有倾斜。她伸手摸了摸楔子边缘，指尖沾上一点碎屑。她没叫人，只从腰间取出小刀，削了一片薄木垫入缝隙。
她站起身，正要招呼下一对村民，忽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她回头，看见李三正试图拉动杠杆复位机关。他的左手突然一滑，杠杆偏移半寸，吊绳猛地绷紧，横木再次晃动。艾琳冲上前，一把按住绳索。
李三喘了口气，左手垂下，指节微微颤抖。
艾琳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她亲自拉动杠杆，将横木升回原位，然后把炭笔塞进李三手里。
“你继续记。”她说，“别管别的。”
李三低头，笔尖落在纸上，写下：“第七次演练，机关复位受阻，原因：左杠杆衔接松动。”
太阳当空，训练场半空。艾琳站在横木装置旁，手里握着炭笔和木板图纸，正低声与李三讨论修改训练模型。她的影子短而直，落在地面裂缝上，像一道钉入土地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