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推开议事棚的门时,天刚亮。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动桌上摊开的地图。她没说话,把怀里的布条放在桌角,那上面缝补的针脚和粮车上的完全一样。
彼得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记录本。他看见艾琳眼底发青,知道她又一夜没睡。但他没问,只低声说:“人都到了。”
艾琳点头,走到桌前。三位队长围了过来。她先把李三写的情报复述了一遍,包括敌军集结时间、主攻方向、补给路线,还有伪装难民的细节。每说一条,就在地图上画一道线。
“我们还有十五天。”她说,“从今天起,所有人按三班轮替。一组训练,一组巡查,一组休息。每天换岗,不准连值两班。”
没人反对。这几天的警戒让他们都累了。有人站久了手抖,有人夜里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
艾琳拿出一张新纸,写下《决战前十五日推进表》。第一天到第五天:弓手专攻移动靶,近战组练阵型转换;第六天到第十天:全面检查陷阱,重设绊索和陷坑;第十一天到第十四天:全队合演三次防御战,模拟东谷隘口被攻破的情况;第十五天,全员待命,只等敌军出现。
她把表格交给各队长签字。每个人都按了手印。任务分下去后,议事棚安静了几秒。
“你们去安排吧。”艾琳说,“我要看到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人散了以后,彼得留下。他看着艾琳卷起地图,动作很稳,但手指有点僵。
“你得睡一会儿。”他说。
“还没到时候。”艾琳把地图塞进木匣,“先让食堂恢复供餐。每天两顿热食,加一碗肉汤。伤员那边多给一份。”
“妇女组呢?她们也想做事。”
“让她们修补护具,织衬垫。所有战袍今晚开始统一清洗晾晒。明天中午前必须完成。”
彼得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艾琳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这是李三给的。左耳缺一角的人,可能是带队的细作。让巡逻队特别留意,但不要打草惊蛇。”
彼得接过布,点点头走了。
接下来几天,村子变了节奏。晨钟重新响起,每天早上六点,铜钟敲七下。暮鼓也在傍晚准时响起。人们不再随时绷紧神经,而是按照排班各行其事。
弓手在东坡练射移动草靶,由猎人乙带着来回跑动。近战队员分成小队,在空地上反复演练三角阵和回撤衔接。巡查组每日三趟走过所有哨位,检查绊索是否松动,箭囊是否满配。
艾琳每天巡一次。她不说话,只是看。看到谁动作不对,就亲自示范一遍。她的左肩旧伤有时会抽一下,但她从不停下来揉。
第十天清晨,她独自上了村口了望台。风比平时大,吹得斗篷贴在背上。她从包袱里取出李三写的路线说明,一页页翻过。上面详细记录了敌军可能经过的山路、扎营点、水源位置。
她对照地图看了一遍,确认每个伏击点都有人负责,每处陷阱都能联动。看完后,她把纸扔进火盆烧了。
回到议事棚,她叫来所有小队首领。每人发了一块刻好指令的木牌。上面写着各自的任务和应急方案。
“我不在的时候,按这个执行。”她说,“如果我倒下,指挥权交彼得。他不在,交猎人乙。顺序写在背面。”
没人接话。空气很沉。
当天晚上,她在村口立了一块木碑。没有名字,也没有字。村民陆续过来围观,没人问。他们只是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走开。
第二天,艾琳站在高台前巡视。她看到少年们在搬运箭矢,妇女们在缝皮甲内衬,老人帮着清点药包。彼得正在校准望远镜,准备装进指挥位的铁盒里。
她走下高台,去医疗棚看了三个重伤员。他们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能坐起来吃饭了。她问了恢复情况,留下一包止痛草粉。
回程路上,她遇见两个年轻战士在争论战术。一个说应该提前埋伏到东谷外,另一个坚持守村更稳妥。艾琳停下听了一会儿,然后说:“等敌人来了再决定怎么打。现在想太多没用。”
两人闭嘴,低头行礼。
晚饭后,全村人在篝火边集合。这次没有讲话,也没有动员。大家只是坐着,保养武器,擦盾牌,磨刀。声音很轻,只有石头碰铁器的响。
艾琳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彼得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汤。
“你觉得他们会来吗?”他问。
“一定会。”她说,“而且比我们想的更狠。”
“那你怕不怕?”
艾琳抬头看他。“怕也没用。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活下来。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不让村子消失。”
彼得没再说话。他坐下来,陪着她一起听火堆里的噼啪声。
第十三天,最后一次合演开始。全村进入一级戒备状态。铜钟连响三下,所有人十秒内到位。弓手就位,陷阱激活,巡逻组封锁外围小路。
艾琳站在指挥位,用旗语下达指令。假想敌从东谷推进,三轮箭雨覆盖后,敌军陷入陷坑区。近战组从两侧包抄,逼退残部。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刻钟。
收队时,没人喊累。大家都明白,这不是演习,是预演。
第十四天,所有武器检查完毕。箭矢总数清点清楚,分配到各组。陷阱全部测试一遍,确认机关正常。粮仓封闭,只留通风口。水源加了双层防护网。
艾琳站在村口高台上,看着远处山脊。天空灰白,风从东面吹来。她的斗篷被吹得鼓起,像一面未展开的旗。
彼得走上来,站到她身边。
“都准备好了。”他说。
艾琳没回头。她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你说他们会从哪里先动手?”彼得问。
艾琳抬起右手,指向东谷隘口的方向。
“那里。”她说。
她的目光没有移开。风更大了,吹乱了她的头发。那块无字木碑立在身后,影子斜斜地拉长,横过整片广场。
村子里没有人走动。所有人都在岗位上等待。
艾琳的左手慢慢松开剑柄,又握紧。
她的呼吸很平,心跳却越来越快。
远方山脊的轮廓在风中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