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何慧婷那张写满求知的脸上,缓缓吐出五个字:“是心境,不对。”
一瞬间,所有人都是一愣。
许念继续道:“你们想,《野子》唱的是什么?是黑暗里的一抹绿,是石缝中的一根筋。是狂风要吹倒它,暴雨要淹没它,全世界都对它视而不见,它却偏要撕开土壤,拧着一股劲儿问老天——凭什么!”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画面,那株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却死不倒下的野草,就这样出现在了每个人眼前。
“这种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力量,只有真正身处绝境,被踩在脚下,被全世界瞧不起,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烂在泥里的人,才能唱得出来!因为歌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从自己的人生里,用血和泪抠出来的!”
许念的目光转向蓝静莹,带着欣赏,也带着一丝怜惜:“静莹能唱好,不是因为她的技巧天下无双,而是因为她的人生,就是一首活生生的《野子》!她不是在模仿那种感觉,她就是感觉本身!”
醍醐灌顶!
郑涛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
杜玉华脸上的担忧,早已被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敬佩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许念话锋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那庄梦呢?她是站在山巅的女皇,锦衣玉食,万众朝拜。她的人生太满了,满到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挣扎和不甘。她心里那团想要烧掉整个世界的火,早就灭了。你让一尊完美的神像去唱凡人的血泪,她能唱得字正腔圆,技巧无暇,却唯独没有那股在泥里打过滚的土腥味。”
他顿了顿,用一句最精辟的话,为此番论断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棵野草了。”
“人一旦站在了光里,就再也唱不出黑暗里的呐喊了!”
这番话,如惊雷滚过,彻底劈开了众人脑中的迷雾。
原来如此!
不是唱功!是心境!
是演唱者与歌曲灵魂的契合度!
他们再看向许念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年轻的音乐人,而是一个勘破了艺术真谛的宗师。
杜玉华听到这也激动了,她立即道:“那就让赵小笠随便找找人,我立即通知《超级女偶像》的官方网微博,发布#全民翻唱《野子》#的话题,把这首歌的翻唱授权给全社会!许老师,这个授权您同意不?”
“可以,随便翻唱,但是商用除了蓝静莹别人还是不行!”
“那肯定的,商演这块他们想用还是得花钱!”杜玉华已经打开手机开始联系人了。
林峰又提议道:“杜总,您最好给微博打个招呼,每一个版本的翻唱出来,让微博在下面搞个投票机制,让大众来选择哪一版唱的好?这样才能更引爆《野子》的热度!”
大家听到林峰这一招更是觉得奇妙无比。
“林导,你这脑子!好,我马上联系微博的成佳!”杜玉华继续操作着手机。
许念没有参与众人的议论,他转过头,目光温和而郑重地看着依旧处在巨大震撼中的蓝静莹。
“静莹,”他轻声说,“明天那个拼盘演唱会,珍惜每一次能唱这首歌的机会。”
他的语气里带着期许。
“因为,这首歌是你通往山巅的钥匙。但你要记住,这把钥匙,有时效性。”
许念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
“……当你真的功成名就,万众瞩目的那一天。”
“就连你自己,也可能再也找不回今天唱《野子》的状态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刺进了蓝静莹的心里。
她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许念。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原来,此刻她所拥有的这种撕心裂肺的力量,这份与歌曲融为一体的体验,是如此珍贵,又是如此短暂。
这是独属于“逆境中的蓝静莹”,限定版的宝藏。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许念,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那是一个誓言。
“我……我知道了,老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明天,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这顿庆功宴,最终成了一场直抵灵魂的音乐课。
酒足饭饱后,众人各自散去,心中却都装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夜里十一点,城中村。
巷子深处万籁俱寂,几盏昏黄的路灯将湿漉漉的地面照出一片油腻的反光,像一块陈年污垢。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蓝静莹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舞台热浪与此刻环境格格不入的亢奋,闪身挤进了这间狭窄的出租屋。
里屋床板上传来一阵窸窣,黄云芝猛地睁开了眼。
她根本没睡着。
女儿十点未归,她的心就悬在半空,翻来覆去都是噩梦的预演。
这丫头最近早出晚归,鬼鬼祟祟,黄云芝脑子里盘踞着一万个最坏的可能——别是在外面被人骗了身子。
但她不愿意问,不想让女儿自己知道关心她!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用一种被吵醒的沙哑和不耐烦,朝着门口吼:“死丫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在外面野疯了是吧!”
蓝静莹的心情像是被云托着,母亲尖刻的嗓音也刺不破这层喜悦。
她反手带上门,借着屋里那盏功率小得可怜的节能灯,脸上是压不住的光彩。
“妈,我这不回来了嘛。”
她说着,熟练地从墙角拿起塑料牙刷和掉了漆的搪瓷缸,准备去门口的水缸边洗漱。
黄云芝撑着胳膊挣扎着坐起身。
昏暗光线下,她看清了女儿脸上的笑。
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灿烂。
不像送外卖多挣了几十块钱的满足,倒像是……捡了金元宝。
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心脏。
“妈,”蓝静莹一边挤着牙膏,一边回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过几天,咱们搬家,换个楼房住!”
黄云芝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所有的猜测,瞬间都指向了最不堪的那一个。
她眯起浑浊的眼,声音尖利如锥:“搬家?你哪来的钱?你——”
她死死盯着女儿的脸,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你是不是被哪个老男人给包了?!”
紧接着,又是鄙夷:“就你?黑得跟个炭球似的,谁瞎了眼会看上你?”
“妈!”蓝静莹心头的火被这盆污水浇得“呲”地一声,拿着牙刷的手都开始发抖。
黄云芝却像是认定了这个事实,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里竟透出一丝病态的解脱:“也好!给人当小三就当小三!总比天天刮风下雨送外卖强!是哪个老板啊?年纪大不大?要不要你给他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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