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鹤眠开始秘密安排行程,俞浡的毕业创作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涟漪,打破了两人之间平静的共振。
俞浡的“引力与尘埃”系列中的一幅作品——《褶皱的坐标》,被他的导师选中,推荐参加一个在纽约举办的、颇具影响力的新兴艺术家群展。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意味着他的作品将进入更主流的视野,接受更严苛的审视。
俞浡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宋鹤眠。视频里,他眼睛亮得惊人,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展览的规格和可能带来的机会。
宋鹤眠在屏幕那端,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心脏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
他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他的小狐狸正在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纽约。
不是纽波特。
那意味着更远的距离,更中心的世界,以及……更多、更强烈的关注和诱惑。
那个艺术圈,光怪陆离,充斥着天才、野心家和纯粹的商人。
俞浡这块璞玉,将在那里被如何打磨,又会吸引多少觊觎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俞浡,嘴角努力维持着一个鼓励的弧度,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暗色,没能完全逃过俞浡的眼睛。
“宋先生?”俞浡的兴奋稍稍冷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异常,“你不为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宋鹤眠立刻回应,声音平稳,“这是你应得的。”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展览多久?需要……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吗?”
“展期一个月。开幕和几个重要的活动需要到场,可能前后会待上两三周。”
俞浡解释道,随即补充,“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搞定,你不用……”
“我知道了。”宋鹤眠打断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挺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宋鹤眠一切如常。他依旧关心俞浡的进度,提醒他注意休息,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帮他联系纽约那边可靠的布展团队。
但他的话语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隔膜。
视频时,他偶尔会走神,目光落在俞浡身后某个虚无处,带着一种俞浡看不懂的审慎与衡量。
俞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他读懂了那层隔膜之下的东西——那是宋鹤眠未曾说出口的忧虑,是源于强大占有欲和距离感交织出的不安。
上次自己的失控奔袭,似乎并未完全消除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对于“失去”的恐惧,尤其是在俞浡的世界急速扩张的当下。
一种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以为他们已经跨越了那道坎,原来并没有。
他的成功,他的前进,似乎反而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新的、无形的障碍。
他没有选择争吵或质问。
在一次视频通话的末尾,他看着屏幕那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宋鹤眠,忽然很轻地问了一句:
“宋鹤眠,你相信我吗?”
宋鹤眠明显怔住了,抬眸看向他。
俞浡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地望进他眼底:“不是相信我不会变心,而是相信……无论我走到哪里,飞得多高,握着我风筝线的人,始终只有你。也只有你,懂得如何收放,才不会让我坠落,也不会束缚我飞翔。”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宋鹤眠的心上。
宋鹤眠看着屏幕里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闪躲,只有全然的坦诚和一种近乎孤勇的信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隐藏在冷静下的不安和审视,对俞浡而言,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和不信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提供港湾的人,却忘了,俞浡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感情,甚至比他更勇敢地直面可能出现的风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紧张的张力。
许久,宋鹤眠缓缓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他抬起手,隔着屏幕,虚虚地抚过俞浡的脸颊轮廓,眼神里的冰层彻底消融,露出了底下带着歉疚和更深刻情感的柔软。
“对不起。”他低声说,“是我……”他顿了顿,找到了准确的词,“是我想差了。”
他看着俞浡,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我相信你。一直都信。”
他信的,不仅是俞浡的感情,更是俞浡这个人本身——他的品格,他的坚韧,以及他们共同构建的那份无法被轻易替代的深刻联结。
俞浡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毫无保留的信任,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眨了眨眼,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纽约,你来吗?”
宋鹤眠也笑了,这次是真正舒心的、带着期待的笑意。
“来。”他斩钉截铁,“你的第一次重要展览,我怎么能缺席。”
这次小小的涟漪,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反而像一次必要的压力测试,让他们的关系在微小的震荡后,变得更加坚固和通透。
他们再次确认,信任,是比任何形式的掌控或担忧,都更强大的力量。
纽约,不再是潜在的威胁,而是他们即将共同探索的、下一个充满未知与惊喜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