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结束后的几天,项目依旧忙碌,但俞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和宋鹤眠的交流依旧围绕着工作,对方的态度也依旧是那副专业冷静、界限分明的样子。可那首《真相是真》的旋律,像在他脑海里扎了根,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搅乱他一池春水。
尤其当宋鹤眠站在白板前讲解时,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或者当他俯身查看俞浡屏幕上的细节,那股清冽的雪松味若有似无地笼罩过来;又或者只是他推眼镜时,那修长手指的一个简单动作……都能让俞浡瞬间走神,心跳失序。
周五晚上,俞浡又一次拒绝了同事们的宵夜邀请,独自回到他那间安静得过分的公寓。
脱掉在外面扮演“小太阳”的盔甲,他像一只耗尽了电量的玩偶,瘫倒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变幻的光影。
寂静和黑暗放大了他内心所有的声音。
他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甜蜜与恐慌。
可怎么可能呢?
俞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鼻尖仿佛还残留着宋鹤眠车上那点雪松的味道。
宋鹤眠是谁?亚太区顶级猎头,年薪是他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住在据说能俯瞰整个江景的顶级公寓,举手投足都是精英范儿。而他俞浡呢?一个有点小才华、靠着拼命扮演“有趣”和“好相处”才能在社交场存活下来的小设计师,内里敏感、别扭、自私又怕麻烦,还动不动就想躲起来。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对我好,也许真的就只是……体恤员工?或者,他本身就是个细心的人?
俞浡开始列举证据否定自己。
送夜宵?甲方爸爸关心一下拼命的乙方,合理。
送水果?合作方的小福利,合理。
电梯故障赶来?作为在场级别最高的负责人,保障乙方人员安全,合理。
唱歌?……可能只是随便点了一首,恰好歌词比较暧昧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是他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
俞浡感到一阵熟悉的、尖锐的自卑和沮丧。他总是在渴望被看见和被理解,可当真的有人似乎看穿了他的伪装,试图靠近时,他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地逃开,并用尽力气去否定那份好意的真实性。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挣扎。
可是,那些细节又怎么解释呢?
那个雨夜里,他指尖擦过自己手背的微凉触感。
那个黑暗电梯中,他平稳呼吸带来的莫名安心。
那个摸头杀……虽然短暂,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
还有他唱歌时,那低沉嗓音里仿佛蕴藏着的、呼之欲出的……真情实感?
这些瞬间,难道也都是“体恤员工”吗?
俞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反复拉扯的情绪逼疯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贪恋宋鹤眠带给他的感觉。
不像狂风暴雨般猛烈灼热,反而更像江南春天的温风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到他生活的缝隙里。在他加班到深夜时,送来恰到好处的温暖食物;在他陷入困境时,给予沉稳有力的支撑;在他插科打诨、试图用喧嚣掩盖内心时,又能精准地接住他的梗,甚至用更高级的“阴阳怪气”把他堵回去。
这种被稳稳接住、被细致包容的感觉,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有点像……“男妈妈”?
想到这个词,俞浡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脸颊有点发烫。但不得不承认,很贴切。宋鹤眠那种外表斯文冷漠,内里却细腻周到、关键时刻绝对可靠的属性,确实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母性”般的包容力。
而他,该死的,很喜欢。
不仅仅是这样。
俞浡的脸更红了,在黑暗里无声地蜷缩起来。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些更……肉体凡胎的层面。
宋鹤眠那双骨节分明、适合弹钢琴也适合攥紧他手腕的手。
那截在西装裤包裹下显得劲瘦有力、让人想伸手环住的腰。
那挺翘的、在俯身时弧度完美的臀部。
还有……还有那据说被公司内部私下评为传奇的、在熨帖衬衫下轮廓若隐若现的胸肌……
要死了俞浡,你在想什么!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可是,食色性也,他就是个俗人,就是对宋鹤眠那副完美的皮囊毫无抵抗力。
他喜欢他的灵魂(或许),也馋他的身子(确定)。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混乱。感情和欲望交织在一起,让他既想靠近,又怕靠近之后,发现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发现自己根本不配拥有。
“宋鹤眠……”他对着空气,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心里充满了甜蜜的苦涩和巨大的不确定。
他就像站在一条迷雾笼罩的河边,对岸站着那个吸引他全部目光的人。他能感受到对方伸出的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却看不清脚下的路,害怕一步踏空,便是万劫不复。
是继续站在原地纠结退缩,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着迈出那一步?
俞浡不知道。
他只知道,宋鹤眠这个人,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温和而持久的渗透,已经在他看似坚固实则摇摇欲坠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裂缝。
而他自己,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坚决地,想要去修补它。
夜还很长,他的独白与挣扎,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