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金帐王庭深处,牛油火炬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星不时溅落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映照着北蛮皇帝阿速罕那张铁青如铁的脸庞。他高大的身躯端坐于虎皮王座之上,手中紧捏着一份用鞣制羊皮绘制的战报,粗糙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羊皮捏碎。
“废物!一群废物!”
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在金帐内炸响,震得顶部悬挂的兽骨饰物簌簌发抖,帐壁上的毛毡都在微微颤动。跪伏在地上的将领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额头几乎贴紧冰冷的地面。前锋大将兀术哈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背上背负着一束尖锐的荆棘,暗红色的血痕顺着结实的脊背蜿蜒而下,在地面晕开点点暗红,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整整一个冬天!”阿速罕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铜壶银杯哗啦啦滚落一地,酒水与酥油混在一起流淌,“你们率领三万铁骑,竟被区区几千夏军像遛狗一样在草原上戏耍!东麓的万亩草场被烧得寸草不生,三个依附部落趁机叛离,就连王庭直属的运输队都敢劫掠——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长生天庇佑的子孙?还有脸佩戴北蛮的弯刀?”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火炬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几位部落首领偷偷交换着眼神,有人悄悄摸了摸怀里用油纸包裹的盐块——那是上月冒险与南方商队私下交易得来的“雪花盐”,细腻洁白,远非草原上粗粝的岩盐可比。若不是夏军截断了商路,他们何至于冒此风险。
“陛下息怒。”年迈的国师缓缓起身,他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手中握着一串骨质念珠,“如今各部经历一冬损耗,存粮已不足三成,战马普遍掉膘,兵士也多有冻伤。此时贸然出兵,恐怕难以支撑长途征战......”
“恐怕什么?”阿速罕猛地转身,腰间镶满宝石的弯刀铿然出鞘,寒光一闪而过,“等到夏天草长马肥,让那个姓张的杂种带着夏军打到王庭,把刀架到本汗脖子上吗?”
刀尖狠狠划过羊皮地图,在标注着朔风城的位置反复戳刺,最终捅出一个窟窿。他猩红的眼睛如同受伤的野狼,扫过帐内每一个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八万铁骑!本汗要亲自挂帅,踏平朔风城,将那个姓张的碎尸万段!”
“明日午时之前,各部出兵名册必须送到本汗案前!”阿速罕将弯刀重重插回鞘中,金属碰撞声刺耳惊心,“每部按人口比例出兵,少一个百人队,本汗就屠他一个部落;少一匹战马,就斩他十名族人!谁敢违抗,便是与整个北蛮为敌!”
帐内众人浑身一颤,连忙叩首:“臣等遵旨!”
当夜,王庭外的号角声刺破夜空,十余骑信使举着黑色狼头旗,快马加鞭驰向草原各处。一时间,各个部落都响起了急促的牛角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牧民们默默收拾行囊,把家中最后的口粮——几块干硬的肉干、半袋炒米塞进皮囊,女人抱着丈夫的臂膀低声啜泣,将亲手缝制的护身符系在他们的弯刀柄上,一遍遍叮嘱着平安。孩童们睡眼惺忪地看着父母分离,不知这场征战意味着什么。
而在百里外的一处雪坡上,几个披着白色兽皮伪装的身影正趴在雪地里,静静注视着王庭方向的动静。他们身上的伪装与白雪融为一体,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察觉。
“八万......”赵铁柱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凝重,“狗皇帝这是真急了,把北蛮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咱们朔风城满打满算,能战的兵士也才两万出头,这差距也太大了。”
身旁的张枫没有说话,他弯腰抓起一把积雪,冰冷的触感从指缝间蔓延开来,看着雪花在掌心缓缓融化,化作点点水珠。朔风城是夏国北方的门户,一旦失守,草原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届时遭殃的便是边境万千百姓。
“传令下去。”张枫忽然起身,身上的黑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衣角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让周文博即刻清点库房,把所有火油、硫磺、硝石全部运到朔风城,分置城墙各处;告诉雷豹,我要在城外三十里内,每棵树上都挂上蜂窝煤炉,每片空地都挖好陷坑,撒上铁蒺藜。”
赵铁柱愣住了,一时没明白这部署的用意:“国公爷,这是要......火油和煤炉能挡得住八万铁骑?”
张枫望向南方朔风城的方向,夜色中隐约可见城池的轮廓,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果决的光芒:“他阿速罕不是想踏平朔风城吗?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坚壁清野。”
“三十里内,寸草不留,片甲不存。”张枫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火油焚其粮草,煤炉扰其军心,陷坑阻其骑兵。等到他的八万铁骑疲于奔命、粮草断绝之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日。”
赵铁柱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张枫的谋划,连忙拱手:“末将这就去传令!”
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张枫独自伫立在雪坡上,寒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