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岳看着怒气冲冲的小少年,笑到了嘴角死死憋住,摇头说道:“西岭,不可胡闹。”
祁西岭哼一声,脚尖踢踢门房里的另一个瑟缩的奴仆,尚未成熟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狗奴才,还不开了正门迎我大哥归家。我警告你们,以后谁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羞辱我兄弟俩,小爷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了喂狗。”
少年的话语掷地有声,看着门房叫上人急匆匆的去开大门,祁西岭运起轻功,一个纵跳就趴到祁东岳的背上,不安分的探着身子把自己的脸贴向祁东岳,“大哥,宫宴上好玩吗?”
祁东岳望着弟弟因为愤怒涨红的还未褪去的脸,喉间泛起酸涩。背着他进府,这小子现在武功可在他之上了,刚才他扑过来自己竟然没办法避开,他带着宠溺的语气问弟弟,“今天不是应该在姨母家和云起一起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祁西岭抱着祁东岳的脖子,小子还不懂害羞,直接说:“大哥,我想你了,在姨母家待不住。”
祁东岳心里暖暖的,抬步往两兄弟的院子去。
他们住的院子可不小,继母田氏执掌中馈,几次想把这个给大院子占去给他的两个儿子住,亏得姨母小姜氏帮他们保住了。院子里面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母亲为他这个嫡子进学后要搬到前院布置的,到处充满了母亲的影子,连里面伺候的奴仆也都是后来舅父送来的,月银都不由祁府出,别说祁东岳了,就是脑子缺根弦还渴望父爱的祁西岭都不会把自己的院子拱手让人的。
祁东岳的贴身小厮百战扔给还在昏迷的门房一角银子,面无表情的说:“抬去让大夫瞧瞧吧。”
千骑对着跪着的奴仆招招手,让他们动起来。他是祁西岭的贴身小厮,已经好久没有帮主子处理过这种不长眼的奴才了。也不想想,大爷可是他们四爷的亲大哥,四爷能让那主院那边的欺负大爷吗?是不是四爷久没有给他们窝心脚了,他们都忘了断骨的疼了。
祁东岳进了自己和弟弟的院门,就猛然沉身,铁铸般的双臂扣住祁西岭肘间麻穴,旋身借力将人朝前掷出。
祁西岭如林间矫燕,足尖点地腾空,接连两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后,又立马又黏上了兄长。
祁东岳任由少年挂在自己身上,穿过垂花门,往他的书房去。廊下侍立的小厮们屏息敛目,听着四少爷喋喋不休的说着临安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改日要带兄长去哪里玩闹。
推开祁西岭的书房门,入目便是那摆了两大架子的书,书房伺候的小厮把里面打扫的一尘不染,可惜书房的主人可在里面待不住。
祁东岳抽了一本的论语,那是母亲亲手包的蓝布书皮,他指尖抚过书页,才挑了一句问:“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何解?”
“君子这样做,小人那样做。”祁西岭昂着头胡乱解释了一句。
祁东岳眉间青筋微动,忍气继续问:“何为周而不比?又何为比而不周?”
祁西岭乌黑的大眼珠子转了转,对自己的答案很自信,咧嘴笑着说:“君子周全,小人不周全。”
啪。祁东岳一掌拍在了书桌上,震得青瓷笔洗中残墨飞溅,他指着祁西岭大骂,“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君子行大道,求天下大同,而不勾结排外,你却只解读了一个周全的意思。平日里每每与你写信,让你读书务必刻苦勤勉,莫要与我一般年少便要在战场厮杀,时时刻刻脑袋拴在裤腰上,你却连个论语都还没有读个囫囵。浅显的道理都未理解,难道你以后也要同碌碌无为的匹夫一样,在这世间狗苟蝇营一生?”
祁西岭被大哥骂,脖颈一梗,乌发随着动作晃出不羁弧度,不服气的叉腰回道:“我本就是个不聪明的,大哥,我都想好了,读书我是不成了,不如舞刀弄枪痛快!你就带我去兴元府,以后我给你牵马扛刀,你让我去杀金人,我绝不去打西夏人,好不好?”
“不好。”祁东岳袖中藏着的手攥紧又松开,看着都十二岁了还虎头虎脑的弟弟,他不忍心继续责骂他,说道:“我们两兄弟有一人从军便可,你难道想把母亲置办下的产业拱手让给田氏的两个儿子?”
“他们敢!”祁西岭露出凶狠的表情,“大哥,你给我十个亲卫,我现在就把他们都赶出去。”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把生父他们赶出去,你我的名声不要了吗?”祁东岳敲了他一记脑瓜崩,力道不重,连个苍蝇都弹不走,他在书桌后面坐下,淡笑着的看向弟弟。祁西岭虽然看着笨了点,但是个头不小,身上还有常年习武练出来的精壮体魄,这是军营里那些精瘦的士兵不能比的。忽的又想到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时常让他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教他们兄弟要友爱互助。弟弟比他小九岁,才出生便没了母亲,他从没觉得是弟弟的出生害死了母亲,反而经常感谢弟弟能在母亲亦然断气后还挣扎着来到这个世间陪他这个做哥哥的受一番罪。他总想让弟弟远离危险,平安长大。
祁西岭见大哥不生气了,屁颠屁颠的也挨着他在书桌上坐下,一条腿踮着脚尖勉强能挨着地,一条腿盘起放在书桌上。
祁东岳的眉心又开始跳了,“站好了,书桌是供你读书写字的地方,岂能让你这般坐着?”
祁西岭又蔫耷了,立刻滑下桌子,挪到桌案前头站好。
祁东岳心头一软,自己好几年没回家了,一回来就教训弟弟也不是他心里的想法,他还是更愿意和自己的亲弟弟亲近的,于是放缓了语气说:“西岭,府里田氏待你怎样?”祁源昌是个典型的大男人主义,他平日里在官场钻研,内宅他是一点也不管,不然也不会让他的原配妻子,祁东岳和祁西岭的母亲在生产的时候被田氏害的丢了性命,最后还把田氏扶了正。内宅的阴司手段比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能杀人于无形,田氏不算个中好手,但是她的手段却是下作无耻,对孕妇和孩童都是能下得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