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斜道,斜口。
南边的雪停了,斜口外的雪还在被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身上噼啪作响。
斜口被金兵把持十数年,祁东岳打算今日一举夺回,宝斜道的两处关口是自然的天险,自古便是兵家争夺设防的要地。
此前一直是大梁守着宝口,大金守着斜口,地势对双方都是有利有弊,防守容易,进攻则死伤惨重,所以兴元军和金兵的作战地点一直是在武功关。估计是金兵两次在武功关没有占到便宜,这次便冲着久未有战的宝斜道。
前朝的时候金兵差点冲破宝口,还好当时的守将丢了斜口后,死守住了宝口,不然利州路也要沦陷在金国的版图内。
祁东岳最崇拜的将军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策上将,唐太宗李世民,他治理下的盛唐万国来朝,各族也算和睦相处。现如今,大唐的国都长安竟然不再是汉人的国都,汉人在他们的故土上成了金人的奴隶,曾经的大好河山,被外族打的满目疮痍。
昨夜宝斜道急报传来时,祁东岳就跟白慕善和他麾下的将士商定好了战略,大军佯攻斜口关隘,斥候营、游击营从侧面上山,从山顶下到关口,两面夹击金兵。
斥候营与游击营共九十人已经出发,祁东岳同前锋营的将士痛饮一碗酒,只等天一黑,前锋营就要拿命去冲关。
宝斜道内,祁西岭刀刃卷了,他捡起死亡士兵的刀继续砍,一时间他的周围竟然出现了真空地带。
他混进军营,打晕了一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士兵,扒了他的甲胄刚换上就听到召集,要去清空宝斜道内的金兵,他跟在后面就上了。
双方厮杀了半天,暂时停止进攻打扫战场的时候,指挥的周百户就指着祁西岭问身边的人,“那是哪个小旗的?此战他当首功。”
不问还好,一问哪个小旗都说不认识,不是他们一旗的。要不是祁西岭一直杀的是金兵,周百户就要让人放箭把他先放倒了。
祁西岭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现在大家都差不多,伤的伤,一身血淋淋的一身血淋淋,没人看的出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其实还有些晕乎乎的,第一次杀人,还跟砍瓜切菜一样不停的杀人。身边的人不断倒下,有金兵也有他们大梁的战士,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告诉他:他不砍别人,就是别人砍他。祁西岭完全就是出于本能的挥刀,挥刀,不停的挥刀。
“放下你的刀!”周百户看出来祁西岭的失神了,这样的人拿着刀是危险的,他会毫不犹豫的砍向任何靠近他的人,于是只能大声呵斥祁西岭,“速速报来,你是何人?哪个旗的?你们小旗是谁?”
祁西岭先是攥紧了刀,而后咻的松开,任由刀掉落在地上,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抱拳回复周百户,“回禀大人,末将祁西岭。”
祁西岭!周百户吃了一惊,祁西岭,他们将军的亲弟弟,他怎么会在战场上?到底是谁要坑他,把将军的弟弟送到他的队伍里来!万一祁西岭有个什么闪失,这不是要他全家的命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将军的弟弟祁西岭不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吗?谁家十来岁的孩子砍人眼都不眨的!
“四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将军可知您到了战场?”周百户赶紧让人把祁西岭围起来,趁着现在交战双方中场休息,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赶紧带着祁西岭往后撤,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才是当前大事。
“保家卫国乃是我等男儿的本色。”祁西岭说,只字不提他是偷溜来的。
周百户可不敢让他继续施展男儿本色了,继续往宝口去。
祁东岳与宝斜道内的金兵厮杀过第一轮,把金人的先锋打散后,他与第一轮冲杀的士兵撤回到关内,坐阵在宝口关隘上,指挥全局,让手下各百户轮流上阵。一是给每个人都有立功的机会,二是士兵是需要战场洗礼的,实战经验才是快速提升士兵战斗力的关键。
目前形势对于兴元军来说一片大好,祁东岳让清道的士兵不要太急,拦住金兵即可,宝斜道狭窄,金兵跟大梁兵的都不可能一下子把主力放进来。且等天黑能保证大军杀到斜口关隘的路畅通就好。
大帐内,祁东岳还没等来全面进攻的时机,等到了被周百户送过来的祁西岭。
看着浑身是血,初露锋芒的弟弟,祁东岳手中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西,西岭,你受伤了?”祁东岳只觉得头重脚轻,要喘不过来气了,他扶着桌案,要去查看祁西岭的伤势。
“大哥,我没事,我刚才去杀金兵了,身上都是金兵的血。”祁西岭看祁东岳脚步虚浮,赶忙走上前扶住祁东岳,“大哥,你怎么了?”
“我也没事。”祁东岳抓住祁西岭的双臂,冲白慕善说:“慕善,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受伤。”
白慕善也是被跟在血池里浸泡过一样的祁西岭吓了一跳,听到祁东岳的召唤,赶紧检查了一遍祁西岭,确定他就有几处磕碰的小伤,这才松口气道:“没事没事。”说着给祁东岳倒了一杯茶,让他压压惊。
人没事,人没事那也不能现在算账,大战在即,祁东岳不能分神处理他这个糟心弟弟,他一摆手,“滚吧,等此战结束我再收拾你。”
祁西岭开口还想求大哥让他上战场的,但是祁东岳的脸色不太好,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话,祁东岳就能把他抓住揍一顿似的。
白慕善也一直给祁西岭使眼色,让他乖乖先出去,别现在惹他大哥生气。
祁西岭撇撇嘴,蔫头耷脑的出去了。
周百户留了下来,吹了一通祁西岭的勇猛无畏,顺带抱怨了一下祁西岭的不靠谱,他这么偷偷的上了战场,要是有个万一,不就是坑人吗?祁东岳能放过没看好他弟弟的人吗?
祁西岭被百战带到他的帐篷。
百战作为祁东岳的贴身护卫,他的帐篷虽小,但是紧挨着祁东岳。他找了一身军士的衣服给祁西岭换上,也有些头疼的对祁西岭说:“四少爷,您还是个孩子,不该来战场上的。”
祁西岭换了衣服,躺在百战的床上,后脑勺枕在交叠的两掌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的道:“我学了一身的武艺就是上阵杀敌的,早晚的事。”
“您的武艺再好,能以一敌百,难道还能敌千敌万吗?”百战比祁东岳还要大两岁,他是知道祁西岭对于祁东岳的重要性的,祁西岭要是出事,祁东岳在这世间就真的没有可牵挂的人了。况且,战场上全然靠武力就想所向披靡,那是痴人说梦,乌压压的人海会告诉你什么叫碾死一只蚂蚁,在战场上你根本不敢倒下,倒下后怕的不是敌军补刀,而是千万只教踏碎你的胸骨,你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