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你小爹这次去府城不能带你,太阳毒了你就莫要到地里去了,要听你娘的话,知道了吗?”陈斗捏捏陈苗跟野小子一样黢黑的脸,小时候多粉嫩的娃娃啊,自己不该纵容她把心思都放在耕种上的。
陈苗把自己的小脸从陈斗手中救下来,她点头敷衍的答应了陈斗的要求,赶紧拿出自己写的小本本塞给他,“爹,这是沤肥的几种方法,他们那里人多,就地取材,多挖几个坑。还有爹,小马儿要吃的精料不多了,你回来的时候要给它带点回来。”他们指的就是祁东岳的兴元军。
“好好好。”陈斗招呼陈宿上车,和王永好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两口子默契的点点头,这才驾着马车朝兴元府去。
五月中的兴元府白日里太阳毒辣,好在官道的路两边种了白杨树,给赶路的人撑开绿伞盖。这回来府学挂名陈宿把要用的书都带上了,两兄弟一路上轮换着驾车,车速不算快中途又让马儿歇息过,过了晌午才到府城。
交了车马的入城费,挂了个牌子,这样才能在城内驾驶马车。
西大街两边是兴元府的行政中心、官邸以及府学的宅邸,所以这条街上除了西城门口热闹点,整条街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学院街向北直通府学。
兴元府的府学总共五进,前三进为孔庙,东西配殿有忠义祠、节孝祠、忠孝祠、忠义孝悌祠、孝友祠、节烈祠等;后面从儒学门开始为教谕之所,有敬学堂等讲堂、教谕署、训导署、教授署、射圃、斋舍等。另外西边还有一座游园供师生们游玩。
府学最多时有学生五千多人,只是随着朝廷南迁后生源锐减,所以每年秋试府学才会发出一千多人的名额,让下面各个书院学生、私塾的学子能用府学学生的名额参加秋试。古代的高校也是需要KpI的。
将马车停在停放处,给了看马车的教工十几文铜钱,兄弟两从棂星门过泮池,先拜过诸位先圣,直接去后面的官学报到。
官学处另有门房,平日里前面拜孔夫子的是不能到后面来的。
陈斗跟门房作揖,轻声道:“劳驾您,我们是勉县来的增生,请问到哪里报到?”
门房回了一礼,同样轻声细语,“两位都是来报到的增生吗?”
陈斗指了指陈宿,笑着说:“舍弟是增生,我是来送他入学的。”
门房将两张登记表格递给陈斗,“这张是学生报到登记,这张是来访者登记,二位先在我这里做登记。”
陈斗让陈宿先写了自己的资料,他再写访客的这张。
门房见陈斗自己也能写字,且字体浑厚稳健,顿时更加和蔼。他对了一下学官发给他的增生名册,在勉县陈宿后面写下报道日期,然后给了他们一张书笺,“上面的报道的流程,二位照着做便可。陈先生,府学申正便要谢客,您莫要耽搁了。”
陈斗两兄弟谢过门房,先去掌撰处正式登记报道,然后掌撰带着他们去拜见学正,再然后掌撰带着他们去斋舍,安排以后陈宿住宿的地方。
拜谢掌撰后,两兄弟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陈宿将自己的藤编书篓装满背上,剩下的书籍、被褥和衣物则被装进两只筐里,由陈斗用扁担挑着。
陈宿的舍监是间四人房,四张床、四张书桌,床底有木箱,床尾有两层隔板的书架。陈斗大致看了下,其他的同窗桌上有笔墨纸砚茶具,床底除了府学本来的木箱,还另有不同的箱子,另外还有木盆巾帕,都放在书架下面。
陈斗还看到有一人的书架上还放有一只泥炉,他觉得这个不错,等会儿给陈宿也买一个房舍监里,饿了渴了能生个火。
心里盘算着给陈宿需要添置的东西,陈斗手上也不慢的帮着陈宿把床铺打扫好,将他的被褥床单铺好。陈宿将要看的书放到书架上,又把木箱子擦了一遍搬到外面吹一下风。
“哥,我自己来就好。”陈宿进来看到陈斗在给他缝被子,赶紧自己拿过针线。
陈斗没跟他抢,把被单压好,等着陈宿下针。
夏天的薄被轻轻顶一下就能扎透,陈宿把四个角先固定住,然后缝了两道直线,看看窗外的日头,他把针线收好先放到书架上,“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
陈斗看四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只鼓鼓荷包和一吊钱,“你在府学,离家远,多些银子傍身,以后我每月给你五两,要是买书什么的不够你尽管跟家里说。”
“哥,我有。”陈宿把钱塞回给陈斗,他出来已经带了十两银子傍身了,秋试也没几个月了,他在府学用钱的地方少,十两绰绰有余。而且大哥现在要养活的人多,家里更需要银子。
家里卖兔子确实有了一些进项,但是这次重建烘房用的都是青石板,还有扩建兔棚,请工人做工,还有饲料、柴薪、作坊的药物等等,开销更多。本打算夏日在院子的西边建个小院子的,也因为钱不凑手只能等到秋收之后了。
“你不用操心家里,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你嫂子给你准备的,你可别害我回去被你嫂子念叨。”陈斗又把荷包塞给陈宿,唉,他跟好娘养弟弟何尝不跟养个儿子一样。陈宿长这么大,离他最远的时候就是他一个人躲进山里读书的距离,以后要留他一个人在府城,明年他还可能自己一个人去临安府,想想陈斗心里就堵堵的,眼眶发热泛红。
“哥,”陈宿也哽咽了,他把荷包往床上一扔,深深朝陈斗一揖到底,“哥,你跟嫂子也要保重,千万不要过于操劳。阿宿考了官,就让你们在家做老爷太太。”
陈斗扶起陈宿,像他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然后又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我跟你嫂子还没三十呢,做什么老爷太太。你就专心读书考学,以后咱们能不能将爷奶爹娘的坟迁出来就靠你了。”
“定不负所望。”陈宿的声音掷地有声。
“好了,去把箱子搬进来。饿了吧,咱们去外面吃晚饭,我看府学酉正是要关门的,外出的学生就不能进去了。”陈斗进斋舍的时候就看到了舍规,几时斋舍的门,几时关斋舍的门,上课时间不能回斋舍,白日不能躺在榻上,书桌不用时不能摆放笔墨纸砚之外的东西。另外还有衣冠之类的行为规范,总之管的还挺严格的。
陈宿把箱子搬进来,把自己的衣物之类的放进去推到床底。
“还要买把锁头。”陈斗说着在心里记上一笔。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够陈斗给陈宿置办家什,陈斗打算先给他买了两个木盆,其他的他明天给他置办齐了送去府学,“明日巳正后我在府学义门那里等你,你明天要先见教授、教谕,千万不要怠慢了先生们。我这里不急。”陈斗拿着扁担边走边交待陈宿。
“是。”陈宿落后陈斗半步,搬着两只竹筐,陈斗的每一句交待他都没落下。
到了仪门处,竟然停了一辆马车。
府学不是不准马车驶入吗?
不过两人知道规矩不是给那些贵人们定的,两人抬步,打算绕过马车。
“爷,那不是陈家的两位爷?”侍墨眼尖的看到陈斗和陈宿,低声提醒郑云起。
郑云起抬眸望过去,果然是仁义村那家养兔子的,他轻哼一声,对侍墨使了个眼色。
侍墨马上扬声喊:“陈家大爷,二爷。”
陈斗陈宿继续窃窃私语往前走,他们对什么大爷、二爷的身份不敏感。
侍墨摸摸鼻子,在郑云起的冷眼下,他小跑着冲到两兄弟面前拱手,“陈家大爷、二爷,您二位怎么在府学?我家少爷在那里,请二位一叙。”
两人停下脚步,跟侍墨拱拱手,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
郑云起站在仪门下,遥遥对着他们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