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仗着个子小挤在前面的陈茁益小脸唰地白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三个大点的的也是倒抽着凉气,咬着唇没作声,指节却攥得发白。
陈苗也觉得头皮一紧,她原以为针扎的伤口最多只是红肿,就是陈斗说剔了一些腐肉,她也以为只会是撕掉一些失去活性的表皮而已,却没想到这般剔除了一块儿皮肉。想起陈茁招平日里照样帮着扫地、择菜,半句疼也没喊过,她也不免为这实诚的孩子鼻尖一酸,忙别过脸去抹眼泪。
陈茁招老老实实坐在长凳上,大夫扯下布条的时候他都没有变过的脸色,在听到他们五个隐隐绰绰的哭声时,紧张了起来。他回头扯出个笑,对他们说:“我一点都不疼不信你们问大夫。大夫我的伤是不是快好了。”
大夫正在查看伤口,闻言倒是实话实说:“愈合的不错,就是肯定是要留疤了。”大夫拿了烈酒擦了擦伤口周围,尽量不碰到陈茁招的伤口,然后撒了药粉,动作麻溜的用白布条缠裹,“还是要仔细些,不能碰水,不能使劲,两日后再来。”
陈苗他们站在一旁,没人再说话。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此刻个个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们终于明白,义父为什么会生气了。
大夫又给陈茁招开了两天的药,收了三十文钱。
六个人沉默的往回走。
路过学堂的巷子,陈茁招让其他四个茁去上学,但是四人坚持要把陈茁招送回家。
陈茁招挠挠头,他有些急,催促道:“你们快进去吧,我和阿苗两个人呢!”
“先送你和阿苗回去,我们等会儿跑着回来。”陈茁谦说。
“跑着回来也错过了先生的课了!”陈茁招急得额角冒汗,伸手去推他们,谁知道他一急忘了自己的伤口,两只手一抬,那吊着的胳膊就阻碍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僵着胳膊顿在原地。
他望着巷口学堂的方向,隐约能听见先生念书讲解的声音。那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心。他是读不进去书又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他自己总在课堂上犯困,他扎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疼得一激灵就不敢睡了。当时他想的除了是心疼义父给先生交的束修,他也想认字、读书、明理。
可他们四个偏不懂他的心思,还是坚持要送他回家。
“不行,读书才是头等大事!”陈茁招牵上陈苗的小手,“阿苗,我们回家去。你们赶紧进去吧,你们不是说只跟先生请了一堂课的假吗?要是迟到先生可是要罚你们站的。”
陈茁谦却梗着脖子不退让,少年脸上满是倔强:“罚站就罚站。你不让我们送,我们就不进去,就让先生罚站。”
正僵持着,忽然几人都听到了学堂的打钟声。
陈茁谦急忙说:“二哥,我们快走,第二堂讲课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跑快点,够来回了。”
陈苗摇摇陈茁招的手,“招哥,就让他们送到村口吧,咱们每天都在这条路上跑,时间来得及。”
四个茁点点头,小心的避开陈茁招吊着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往家里的方向跑,连带着还被陈茁招牵着的陈苗也跟着跑了起来。
阳光穿过巷子里的老槐树,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六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陈苗感觉到了陈茁招掌心的潮湿,兄弟们s这样子也挺热闹的,她上辈子就是独生女,这辈子长到七岁了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之前五个茁对待她不像是对待妹妹,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像是对待主人家的女儿一样。
今天大家拉着手跑了一路,什么拘谨都跑没了。
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六个人就跑到了仁义村的村口。
陈茁招喘着气,指着镇上的方向对四个茁说:“到,到了,你们,快,去学,学堂。”
四个茁也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换气,粗布短褂后背湿了一大片。他们齐刷刷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汗珠,却都用力点了点头,“阿招,阿苗,呼呼,我们,走啦~”
陈苗和陈茁招站在村口看着四个茁跑没影了,这才一起回家。
陈家的院子里没人。老李头和陈斗去了地里除草,王永好和李老婆子在兔棚忙活。
“招哥,我要去水稻田里,你要一起吗?”陈苗回房拿了本子和一根她用碳、泥做的“铅笔”,不过铅笔的笔芯陈苗搓的不是很匀称,碳粉又没有石墨的颜色重,而且陈苗在碳粉和泥粉的比例上也没把握好,所以写出来的字有些淡。不过光记录一下数字足够用了,她晚上还会用毛笔重新誊抄一份。
陈茁招当然去啦。
一日一天一天的过着,等着暑气上来了,镇上的学堂给学生们放了假,让孩子们在家避暑。
没想到古代还有暑假啊。陈苗好奇的问过陈斗,一问才知道,古代的假期不要太多!除了有为期一个月的“暑假”,还有从大寒开始到立春结束的“寒假”,也是他们的年假。平时一月中每十天一休沐,五月农忙有田假,九月入秋还有授衣假。有些大点的学院初一十五也会给学生放假;学生想外出游学增长见闻,学院还会给游学假。其他的什么春节、清明、中秋、重阳、腊八,丧嫁、探亲、万寿……等等各式各样名头的节假日,一年中有一百多天的假期,真得让陈苗这个现代的灵魂实名羡慕了。
不过陈斗也说了,许多学堂的假期原就没个定数,多是看先生的意思来安排。
陈苗还是羡慕怎么办?
五个茁放了假,每日跟着家里人下地干活,热气蒸腾的时候就去兔棚那边的林子里读书写字。
这天天微亮,陈苗又拿着她平日里在田间写写画画的板子去田里转悠。
五个茁跟她一起蹲在田埂边,盯着陈苗手里的木板一直看。
陈苗手里握着根她说的铅笔,正往光滑的木板上画着眼前的水稻植株,时而她还要量一下稻苗的高度和抽出的稻穗长度,时而还要量一下稻田里的水位,并且还要在田埂上做一个记号,标记自己所画的水稻是哪片田哪个位置的。
“阿苗你为什么天天画这些稻子啊?都长的一样。”陈茁谦也学着陈苗看看水稻的叶子,轻轻压一下稻杆,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了,就问了出来。
自从放了假,上学的四个茁才知道陈苗每天都要在地里待上一个时辰以上,又是记又是画,比地里干活的村民们还要忙碌。
“怎么会一样呢?”陈苗用铅笔轻轻点了点一株稻穗,还未开花的稻穗羞怯怯的,她又点了另一株水稻,笑着说:“你看这株,植株比旁边的矮了半指,稻杆也细些,抽穗才刚冒尖;再看那株,是不是要比这株强壮些?”
强壮那株水稻她之前已经画了下来,旁边还标记了植株的状态。
“而且不光是穗子,叶子也不一样。从叶子就能看出地里缺不缺肥。刚才那块叶子不够油亮的地该浇肥了。”陈苗敲敲手里的木板,“那块地是村东头王家的吧,等会儿要去提醒他们一下,抽穗不给足肥,扬花灌浆都会耽误的。”
陈茁招一直跟着陈苗做记录的,他不会画,但是他记笔记记得特别勤,遇到不会写的字陈斗和陈苗都会教他,反而比在学堂认识的字多的多了,就是字还是写的不好。陈苗有时候都想教他些简笔字算了,不然有些繁体字笔画多了,陈茁招写出来的就是一团不规则的黑。
中午回了家,陈苗赶紧把上午记录在木板上的信息誊写到自己的稻田观察日记里。
陈斗他们也从地里回来了,大热的天,一身的臭汗。他用院子里晒热的水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短衫,去闺女的房间叫她吃饭。
“阿苗,吃饭了。”陈斗看陈苗把一张没有巴掌大,画了水稻的纸贴在了她的记录本的空白处,“这是第几本了?”
陈苗把墨迹吹干,蹦了起来,她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这是第三本了。”
父女俩边聊边往外面走,陈苗说:“爹,咱们咱们大梁种水稻,都是把种子直接撒进田里,这样就只能等天暖和了才能下种。我现在有个法子,能早一个月就种上稻子,这样就能一年种两季。”
“什么法子?”两人往厨屋走去。
中午吃的捞面。大热的天,一半的面条冰在井水里,一半的面条还在热汤里,老的小的弱的就吃热面,陈斗这样火力旺的吃冰过的。
陈苗端着自己的碗,让李老婆子给她盛了一碗热汤面。其实她更想吃冰过的凉面,只是大人们都不许。臊子是丝瓜炒鸡蛋,还有一大把的青菜。她把面条搅拌后g才跟陈斗说:“先把种子集中在一小块地里育秧,等长到半尺高,再移到水田里去栽。”
五个茁也听到了,连问她说的是什么。
陈苗解释了一遍。
陈茁招立马问道:“是不是跟种番薯一个样?”陈茁招跟着种了番薯,他知道番薯就是先种到一块地里,能统一盖上东西保暖,等能剪藤蔓的时候,天气就稳定了,就能种到大片的田地里,不用再费心做保暖。
“对,就是差不多的路数。”陈苗点点头,“先在一小块地里,既能保证施肥均匀也能方便管理。等把苗育壮实了,天气也暖透了再移到大田,这样既能保证苗齐,又能避开早春的倒春寒。”说到这里,陈苗就更兴奋了,“提前育苗就能提前收,在收的时候我们再育上秧苗,赶着就能再种一季。一年两季呢,地里就能多收好些粮食。”
听陈苗这里提前一个月,那里又说能再多种一季,大家都还没算明白这时间是怎么算出来的呢,陈斗已经拍案决定了,“那我们就试试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