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好招待客人一向是不吝啬的,把家里能拿得出的吃食都拿出来,她的厨艺又好,嘴挑如郑云起偶尔还会想起王永好做的吃食。
陈斗原本想趁吃饭时,让陈苗具体讲讲集体经济的章程,可看吕县令坐在那里,只能把话咽了回去。陈苗知道父亲是忌惮有外人在,不好详谈。吕县令这样的看似温和,实则有手段有心机还能忍耐的县官可比祁东岳那样的武将可怕多了,自己那点子能耐还是收着点,饭桌上只捡些家常话和家人说。
吃罢晚食,吕县令邀请陈斗秉烛夜谈。陈斗正经入过学的,即是在陈家的家塾被族中一同上学的孩子排挤,他跟陈宿都没放弃过读书;即使后来家里只供得起陈宿进学,陈斗也没有放下过每日看两页书的习惯;即使家里买不起两份笔墨,陈斗也日日都用毛笔蘸水写在吸水的石板上。陈苗觉得字如其人这句话非常的正确。遭逢巨变、被家族抛弃,带着妻子弟弟逃离吃人的族地,一路颠簸艰险,依然没有忘记初心的陈斗,他的字犹如他现在脚踏的土地一样,夯实、广博、带着历经风雨却愈发沉稳的韧劲儿。
所以陈斗跟吕县令对答自如,两人从农桑谈到教化,从孩童讲到民生,吕县令只把陈斗引为知己,这样学识的人竟然不愿意做自己的幕僚,吕县令想想就觉得可惜。
另一边,陈苗回到自己的房间,拨亮了油灯,挑灯夜战,将集体经济的详细方针写了下来。这是她当扶贫官一直在做的事情,一个贫困乡村想让他们集体脱贫,从来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从国家政策到社会帮扶,从领导责任到落实实施,每一步身后都是千千万万人的努力。陈苗现在已经给仁义村找到了一条出路,她要更稳一点,要以仁义村为圆心,带着辐射出去的每个村、每个乡、每个镇,要让越来越多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有安全的住房;有干净卫生的饮用水;孩子们有学上,病人们能得到医治;家家户户有饭吃、有衣穿,粮仓丰足;要让每个村都有致富的技能,稳定增收的产业,高产稳定的田地。
越想心情越澎湃,陈苗下笔如有神助,刷刷刷一页又一页的纸张叠加上去。窗外的鸡叫了头遍,陈苗终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揉揉发酸的手腕,她把十几张纸小心翼翼的叠好,这可都是她的心血,也是君山这片的村庄的希望。
陈苗实在是困了,也不想洗笔,和衣钻进被窝,一息的功夫就呼呼大睡。
虽然昨晚熬到凌晨才睡下,但是生物钟准时的把陈苗唤醒,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进了父母的房间,把昨晚写好的稿子塞给还没起床的父亲被窝里,这才再陈茁招他们的召唤下一起去跑步。
陈斗点了烛火,通篇的白话文,他看了只觉得顿觉茅塞顿开,对集体经济的好处,注意事项,怎么搞集体经济有了深入的了解。
陈斗觉得闺女写的这些肯定都是她梦里的老神仙教她的。神仙就是神仙,字里行间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仁义村的人经过一晚的商议,再次聚集在晒坝。陈斗如同打开了壬动二脉,对于村民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答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当即村长家便拿出五十两要参股。
有村长带头,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这家有三两,那家投五两,都嚷着要把钱交给陈斗。
陈斗喊了好几嗓子打了鸡血的村民们才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银子大家先收好,咱们现在先选出作坊的大总管和大掌柜,他们代表作坊和大家签了契书收了银子才能算是入股。”陈斗举着大喇叭大声喊着。
村民们又闹哄哄的了,“陈先生,大总管和大掌柜要干啥?银子我不给别人,我就给你,陈先生,你是不是不管那番薯作坊?你不管我可不敢把钱填里面。”
“是啊是啊,我就把钱给陈先生。”
“陈先生,我家二十两可是我们全家的家当,不给你我可不放心!”
……
叽里呱啦的,陈斗听到的都是村民们对自己的信任。
“乡亲们!乡亲们!”陈斗站到了凳子上,深深的对着村民们深深一鞠躬,再抬头,眼眶里湿湿润润的,“阿斗谢谢大家的信任,我给大家详细说说咱们番薯作坊的规章手册,大家听了就明白钱是交到哪里了,肯定比放在我这里安全。”
“规章手册?陈先生,是养兔手册那样的吗?”有人问。
“对。有规章制度在,大家今天投的钱都让规章制度管着,大家能放心吗?”陈斗反问。
仁义村的人是有守规矩的传统的,不然当年陈斗初到仁义村,村长说还他田产房屋,那些种了他地的人就老老实实把地还给他,李家老两口也不会住着陈家的房子却只住东边的偏屋而不占主屋。
而且这一年多,村民们通过养兔子,也知道了按照手册里的规章养兔的好处,兔子几乎不生病,哪怕病了救不活,按照要求处理打扫也不会传染给其他兔子。养了兔子的人家腰包是一天比一天鼓,没养兔子但是到兔棚干活的人也有了闲钱。
规章制度确实可信。
陈斗为了避免村民们盲目的信任他,于是把陈苗为了保护村民的利益,将“股份公司”和“有限责任公司”融合的古代版农村合作番薯作坊做了详细的解释。
首先,投资建设仁义村番薯作坊的村民以每一户以二两银子为一股,称为股东。一户人口多的可以先分家,然后再认购,认购结束后无特殊情况将不再扩充。股份在征得半数股东同意后,才可以买卖,除了卖与村董事会和陈家外,不得出售与他人,而村董事会和陈家也不得恶意压价。村董事会成员两年一换,监事会五年一换,陈家为常任董事,若村民半数对应届的董事、监事不满,可以发动股东大会重新投票选举。
“简而言之就是全村人集体开一家作坊,大家都是作坊的掌柜,为了防止人多不办事,要从村民中选出几人一起经营作坊,其他人不参与经营,只等分红。但是呢,作坊有什么重大的决策,要开大会,大家都坐在一起把事情摊开了说,让大家自己做选择,人数多的一方获胜。这样说,大家能明白吗?”陈斗先按照陈苗的稿子念了一遍,然后自己总结了大致的意思,再用村民们能听懂的话说了一遍。
大家听说是自己做掌柜,一个个就剩傻乐了,掌柜啊!他们还能有做掌柜的一天啊!
没乐晕头的人就个陈斗确认,“陈先生,那个什么长董事的,是不是说您是要长久的做作坊的管事的?”
陈斗笑着说:“二哥说的是常任董事吧。不一定是我当,这个职位是留给陈家人的,等阿苗他们几个大了,也有可能让他们当。现在肯定是我。当然,陈家认购的股份也会是最大的,这是保证不会有不懂装懂的人对作坊的经营指手划脚。”
“谁敢指手划脚!陈先生,只要是你管着我就放心,我们一家没有意见,陈先生说到哪儿认那啥鼓吧。”那人说着就要往外掏银子,二两银子,他家现在有!
“阿苗那丫头还小吧,再说那几个小子也不是陈先生亲生的,让他们管……”看看,已经有人有想法了。
“陈先生又没说现在就让阿苗管。”有人啐了那人一口,“去去去,不放心你就别往里掏银子,二两银子还前怕狼后怕虎的!”
“我就随口一说,谁怕狼怕虎了,陈先生会投多少我就投多少,还不兴我说两句。”
“呸,说半句都不行,没有陈先生你家那崽子会写自己的名字?你家姑娘能穿新衣服?阿苗你也不许说,那小丫头读书识字,人家一天写的字比你一辈子写的都多!”说的是陈苗在田间记录庄稼时要写许多笔记。
那人张张嘴,说不过,再说就要骂娘了,都是同村的,又没矛盾,骂架能避就避,他去找自家人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