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茁在帮陈斗上屋顶扫雪,只能羡慕的看两个人在雪中滑远。
陈苗看着麦田被砸的坑坑洼洼的积雪,叹口气。冰雹来的太急,即是是在现代,农业生产方面也没有办法完全避开这样的自然灾害。
她蹲下身子,伸手扒开厚厚的积雪层,仔细查看起墨绿色的麦苗,那些穿过积雪层砸进来的冰疙瘩压在麦苗上面,不知道会不会把麦苗冻坏,她也不可能在不破坏积雪的情况下把密密麻麻的冰疙瘩都捡出来。
“阿苗,被砸成这样,麦子还能活吗?”陈茁招在一旁看着陈苗担忧的神情,他也心里一紧,“唉,老天爷怎么还会下冰疙瘩?”
陈茁招大概是没有见过冰雹,陈苗淡淡的忧伤着还不忘提醒自己回去给四个茁上一下简单的气象课,把自己知道的一些自然现象科普给他们,让他们以后遇到什么日食啊、丁达尔现象啊不会愚昧的以为是天狗食日或者是天降神光。
检查完了麦苗的受损情况,陈苗心情有些沉重。下冰雹的时候还下了些冻雨,现在积雪上面已经开始有冰晶出现。她是该庆幸是先下来雪才下了这么一场冰雹加冻雨,还是要问问老天爷为什么冬天还要下冰雹。
回去的时候,陈苗两人还遇到其他来田里查看的村民。她停了下来,和老把式们交流了一下小麦的情况。
陈茁招看着陈苗虚心的跟老把式们请教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补救。
老把式们种了几十年的地,总不会每年都风调雨顺的,他们不光遇到过冻雨,还遇到过倒春寒,每每这种时候他们只有求麦苗不要被冻死,万一救不回来,那就只能赶紧犁地抓紧种春小麦。不过,即是种了春小麦,那一年麦地里的病虫害也会特别多,到了秋收,减产是免不了的。
“我记得那年是打了春,下了雨还上了冻,我们那一片的麦子都冻死了。那时候家里粮种不够,别家也不够啊,只能去地主家借粮,借一斗还五斗。五斗就五斗吧,等秋收了好歹还了借粮,给衙门交了粮家里还能有些剩,家里再多种些菜,平日也多挖些野菜,总不会饿死不是?等来年用自己的粮种种地了就好了。可是啊,那一年地里麦子不是虫多就是烂根,收了的粮衙门收去后还不够还地主老爷的。我有个妹子,就是爹娘抵给了地主家,能让我家欠的麦种多赊欠一年。”说话的老汉像是想起了那些年,沟壑的脸上满是愁苦,“可是家里今年连一粒麦子都没留下,不说种地了,连肚子都填不饱。我们就去扒树皮,挖树根,晒干了磨成粉,跟菜叶子一起煮,也能饿不死。我爹就去给地主家当短工,换些粮种。”
说着,老汉朝陈苗笑了笑,“要是那年我爹给阿苗家当短工就好了。地主可不把那些长工短工当人,恨不得不吃不喝日也干夜也干。我爹给家里换了十斗粮种,但是身子也垮了,大夫看了只说是亏损厉害了,让好好伺候着,要是能养上两年就能好。两年啊,还要吃好喝好。我爹死的时候冬小麦才撒下去没两天,他死的时候跟我和我娘说,他死了不到地下去,他要守着家里的麦地,保佑明年能丰收。”
陈苗心里难受,在农业落后的时代,一次天灾就能带给一个家庭甚至一个村一个县城的百姓灭顶的灾难,“然后呢?来年丰收了吗?”
老汉看向白茫茫,布满坑坑洼洼黑洞的麦地,“来年一场大洪水,什么都没了。”
老把式们都不说话,大家都是逃难的,家里为什么揭不开锅的原因不一样,但是结果都是家破人亡后不得不背井离乡求一条活路。
陈茁招听着也是心情沉重,他是因为他爹好赌,家里值钱的都输没了,从娘到姐姐妹妹都被他爹卖了之后终于轮到要卖他了,但是爹在赌场跟人起了冲突,被人打死了。他虽然逃过了被卖的命运,但是没有遮风挡雨的家,没有庇护他的家人,没有能种出粮食的田地,他只能在街上乞讨。是他运气好,饿了几天就遇到了麻杆(陈茁满),有人带着他要饭,总算不是顿顿都饿肚子了。
人就是这么脆弱,一个倒春寒,一场洪水,一个恶习,就能让人家破人亡;人又是这么坚韧,明明前路茫茫,只要还有一口气,几十年后又能风轻云淡的说起当年的那些苦难,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老汉见自己把两个孩子说的难受了,赶紧用满是老茧的手拍拍陈茁招的肩,眼神却感激又慈爱的看着陈苗,“今年老汉我倒是不担心地里收不上粮食,家里有银子有存粮,日子好着呢!阿苗,你俩快回去吧,外面忒冷了,把你们小孩子的鼻子冻掉了就不好看了。”
陈苗扯了个笑脸,她本就是个积极乐观的性子,那些负面的情绪都是她攻克困难的动力,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反而给老把式们喂定心丸,“各位阿翁达达,我回去就把家里的书都翻个遍,一定找出个办法,万一麦苗冻伤了还能补救的办法!”
“阿苗厉害啊,你爹跟你小爹的书你都会看了呀。”有人夸陈苗。
陈苗笑着跟人解释,“能看懂些的,看不懂的我爹教过我怎么看《说文》。”
农人们懂什么是《说文》,只是一个劲儿的夸着陈苗聪明。渐渐的,就扯到了陈苗会算账,陈苗能干,陈苗会写字……
陈苗明明是出来查看麦苗受损情况的,反而被这些爷子辈的老人家夸的满脸通红,不等陈茁招划了木板带她离开,自己就迈着小短腿,在雪地里跟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往家里去。
虽然受了冰雹的灾,但是年还是要过的。
陈家的大男人小男人们在屋顶上修修补补,王永好和李老婆子在厨屋里忙的热火朝天。听到陈苗两人回来,王永好就招呼陈茁招,“阿招,看看堂屋的火盆灭了没?多升两个吧,把屋里熏的热热的。”
陈茁招应着是,把木板靠在厨屋的墙上,就把屋檐下的两个破陶盆端进堂屋。
陈苗则是被老李头叫去问她地里的麦苗怎么样。
陈苗跟他说了雪上面开始结冰,不知道会不会把麦苗冻伤,顺便问问老李头有没有办法。
老李头无能为力。
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叹口气,都开始琢磨办法了。
直到正屋传来几个茁的吵闹声
“哎呀茁哥,咳咳咳,你怎么生火,咳咳咳,的?我要被熏死了!”是陈茁寿一惊一乍的声音。
“呸呸呸!阿寿,大过年的不许说那个字!咳咳咳,”陈茁谦教育了陈茁寿要忌口,也一阵咳嗽,跟着陈茁寿一起哇哇大叫,“茁哥,怎么,咳咳咳,都是烟?”
陈苗从厨屋探出头看向堂屋。
陈茁谦和陈茁寿远离烟雾弥漫的堂屋,正抱着柱子咳咳咳个不停。
然后同样咳咳咳的陈茁招端着一个冒烟的陶盆出来了,把陶盆放到院子里,他离开了烟雾范围,才泪眼迷蒙的说:“阿谦,你把柴抱进堂屋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把雪掸了?雪水把柴打湿了,我刚添进火盆里就开始冒烟。”
老李头也出来看热闹,他摇摇头说:“雪化了也不能把柴打湿成这样,看看这烟大的,阿招你添的是不是湿柴?”
陈茁招问陈茁谦,“阿谦,让你拿进堂屋的是湿柴还是干柴?”
陈茁谦想起陈斗让他拿两捆大柴放堂屋,烤火的时候随手就能添。陈家原来的柴火都堆放在杂物棚下面,今年盖新房子把杂物棚拆了,柴火都挪到挨着后面院墙搭的柴棚下面。拿柴没有以前方便。陈茁谦刚好看到院子里有两捆劈好的柴,拎的时候不是不知道这两捆柴比较重,大概是湿柴,但是他犯懒,不想这么厚的积雪还要淌雪绕半个院子去搬柴,就直接拿进堂屋放着。
一看陈茁谦的表情,陈茁招就知道罪魁祸首是他,点点他的头,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陈苗看着冒着滚滚白烟的火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她知道跟怎么给庄稼升温了!开春要是遇到倒春寒,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