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暖意正浓得化不开——苏掌柜被一群记者围着,手里捧着那把老戥子,银秤星在灯光下晃着细闪,他指尖捏着秤杆,慢悠悠演示“认秤星”:“这头一颗是‘定盘星’,代表良心,秤杆要平,心才能正……”;冯老板蹲在展台旁,把刚烙的葱油饼分给围观的嘉宾,油乎乎的手在藏青围裙上蹭了蹭,笑得见牙不见眼:“热乎的!就着老巷的故事吃,香得很!”;许老师则坐在第一排,怀里护着《江城古建筑考》,给身边的行业评论家翻过街楼图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你看这斗拱,是老工匠凭手艺凿的,现在的机器做不出这‘活气’……”
林薇站在舞台侧面,刚跟社区李主任敲定了“老巷记忆展”的合作细节,手里还攥着李主任塞的橘子糖——糖纸皱巴巴的,是从口袋里揣了半天的,糖块被体温焐得有点软,黏在指尖。她看着眼前的热闹,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被一个突兀的声音像冰锥似的扎进耳朵里。
“林总,借您几分钟,问个‘私人问题’。”
台下第三排,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啦”一声,刺耳得像老杨五金店的铁钳刮铁锈。林薇眯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张远,她的大学同学,当年在学生会追过她,被拒后就处处挤兑,毕业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儿。
他穿了件明显不合身的格子衫,领口皱得像没展开的咸菜干,袖口还沾着块淡黑色的墨水渍,不知道是蹭的还是没洗干净;手里捏着个封面卷边的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没写一个字;黑框眼镜滑到鼻梁中间,镜片反光遮了大半眼睛,只露出嘴角那点刻意的轻慢,像揣着什么坏心思的猫。
现场的笑声瞬间掐断,连苏掌柜手里的老戥子都停了。记者们的镜头“唰”地一下转过去,黑黢黢的镜头先对准张远,又齐刷刷扫向林薇,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比刚才拍插画时还密集;顾妍当场就炸了,手里的宣传册“啪”地拍在展台上,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周浩死死拉住,气得脸都红了,嘴里嘟囔着“这小子故意找茬!”;李萌攥着手里的铜印章,指节泛白,印章上的“老巷印记”都快被她捏变形了。
张远却没管这满场的安静,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像怕后排的人听不见:“听说林总创业这大半年,‘贵人’不少啊?一会儿有‘设计师朋友’帮你改展陈,一会儿有‘社区关系’帮你牵线老店主,连熬夜改稿都有人陪着——”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眼神里的嘲讽像碎玻璃渣子,“大家都好奇,您这‘小薇文创’能从摆地摊做到开发布会,到底是靠手里的画笔,还是靠这些‘感情助力’啊?”
这话一出口,现场瞬间炸了锅。记者们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镜头怼得更近,连林薇耳尖的碎发都拍得清清楚楚;几个不明真相的嘉宾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还是飘进林薇耳朵里;冯老板手里的葱油饼“啪嗒”掉在地上,油溅了裤脚也没顾上擦,撸起袖子就要骂:“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小林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林薇的指尖猛地收紧,橘子糖被捏得发黏,糖汁渗到指缝里,甜得发腻,却压不住心口的发紧。她的耳尖瞬间发烫,脸色也白了几分——不是怕,是气,气张远用这种龌龊的心思揣测她的努力,气他把团队的心血、老巷的信任,都归结为“感情助力”。她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刚想开口反驳,却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侧面的江屿。
江屿就站在那里,没冲上来,也没说话。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上午调展架时蹭的灰,却稳稳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笃定,像老巷的青石板,无声地说着“你可以的”。他的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仿佛在说“别慌,我在”,那目光像暖光,一下子把林薇心里的慌烫平了大半。
林薇深吸一口气,松开攥紧的拳头,指尖的糖黏糊糊的,却让她找回了力气。她拿起舞台上的麦克风,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麦身,声音刚出口时还有点发颤,却很快稳了下来,清亮得像老巷的铜铃:“首先,谢谢这位同学的‘关心’。”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张远身上,嘴角勾起点似笑非笑:“我母胎单身21年,大学时一门心思啃专业书,连社团活动都很少去——要是真有‘丰富的感情生活’,当年也不会拒绝你了,对吧,张同学?”
这话一出,现场“哄”地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连记者们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张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镜滑到鼻尖也忘了推,捏着笔记本的手都在抖,想反驳却张不开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林薇。
林薇没理他,继续说,声音比刚才更坚定:“其次,‘小薇文创’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什么‘感情助力’,是我和我的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的‘死磕’。”她伸手指了指墙上陈叔理发店的插画,“这张画,我改了18版,从写实到水彩,从暖棕到米黄,每一笔都画到凌晨三点;江设计师——也就是大家说的‘帮手’,他自己的展陈设计忙到凌晨,还帮我调光影、改排版,最多的一次,就说了三个字‘再改改’,陪我熬到天亮。”
她又指向台下的团队:“顾妍为了处理一段3分钟的录音,反复降噪12次,耳朵听出了茧子;周浩为了排版对齐1毫米的空白,拿着尺子量了一下午;小王刻迷你铜铃,熬到手指磨出茧子,刻坏了20多个木块才满意;李萌为了盯印刷样品,刷新物流页面到半夜,怕丢件哭了好几次——这些,不是‘感情’能换来的,是我们用手一笔一笔画、用耳朵一次一次听、用心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现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刚才交头接耳的嘉宾们都坐直了身体,记者们的镜头不再对着张远,转而对准了墙上的插画、台下的团队,快门声依旧密集,却没了刚才的尖锐;苏掌柜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掉在地上的葱油饼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眼神里满是心疼;许老师推了推老花镜,对着身边的评论家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我没看错这孩子”。
张远站在原地,脸从猪肝色变成了苍白色,手里的笔记本捏得皱成一团,笔尖的墨水洇了纸页,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感受到满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嘲讽,有不屑,还有苏掌柜投来的冷脸,终于熬不住了,悻悻地坐下,椅子腿又蹭出“刺啦”一声,却没刚才那么刺耳,反倒像落荒而逃的狼狈。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气慢慢散了,只剩下踏实。她握着麦克风,最后说:“当然,我很幸运,有江屿的陪伴,有团队的支持,有老巷街坊的信任——这些是‘温暖’,不是‘助力’,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底气。但‘小薇文创’的根,永远是老巷的故事,是我们手里的画笔,是心里的‘踏实’。”
话音刚落,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比刚才更响,更暖。冯老板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手里的葱油饼都忘了扔,拍得手都红了;苏掌柜也站起来,举着老戥子晃了晃,银秤星闪着光,像在为她喝彩;记者们纷纷围过来,不再问“感情问题”,转而采访插画背后的故事、团队的经历,展厅里的暖意又回来了,比刚才更浓。
江屿慢慢走到林薇身边,递过来一杯温水,是用阿婆的粗瓷杯装的,还冒着点热气。他伸手帮她擦掉指尖的糖黏,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说得很好。”
林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暖得她眼眶有点热。她看着身边的江屿,看着台下欢呼的团队、微笑的老店主,突然觉得,刚才的刁难不算什么——它像老巷里的一阵冷风,吹过就散了,而那些温暖的人、踏实的事,才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光。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粗瓷杯,杯沿的小豁口像个小小的笑脸,心里甜得像揣了块刚剥的桂花糖——原来成长,就是在被刁难时,能笑着站稳,能坦然说出自己的努力,能看见身边所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