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如同闷雷,在涪城北郊炸响,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也彻底碾碎了任何一丝和谈的幻想。
韩六勒马立于阵前,恶鬼面甲下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座敢于拒绝狼王意志的城池,胸中暴戾的杀意如同岩浆般翻涌。连续多座城池望风而降的顺利,早已让他这柄狼群最锋利的破城槌感到不耐与烦躁。他渴望撞击,渴望破碎,渴望用敌人的哀嚎和城墙的崩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狼牙!”他举起那柄门板般的巨斧,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与狂热,“碾碎他们!”
“吼!!!”
三万身披重甲、如同钢铁丛林般的狼牙重步,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浪汇聚,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们不需要任何奴兵试探,自身便是最强大的攻城锤!
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山峦,向着涪城那并不算特别高大的城墙压迫而去!沉重的脚步声、甲叶碰撞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韵律。
城头之上,一片肃杀。
老将黄忠,须发皆白,却挺立如松。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重甲步兵,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深沉的凝重。他早已料到狼群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想到对方的先锋竟如此悍勇,直接用最精锐的重步发起了强攻!
“弓弩手!”黄忠声若洪钟,压过城下的喧嚣,“仰角,抛射!”
“床弩!瞄准敌军后续梯队,给老夫狠狠地射!”
命令下达,城头瞬间做出了反应!
“嗡——!”
弓弦震响,数千支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然后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暴雨般向着推进中的狼牙军阵倾泻而下!
“笃笃笃笃——!”
大部分箭矢落在狼牙重步厚重的铁甲上,只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被轻易弹开,难以造成有效杀伤。然而,总有一些箭矢幸运地穿过甲叶的缝隙,或是射中防护相对薄弱的面门、关节处,带起一蓬蓬血花。不断有狼牙士卒闷哼着倒地,但整个黑色的军阵依旧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推进,后续者立刻踏着同袍的尸体补上空缺,如同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钢铁洪流。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几架床弩也发出了咆哮!
“砰!砰!”
儿臂粗细的巨大弩矢,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死神的标枪,狠狠扎进狼牙的队列之中!这种力量,绝非普通箭矢可比!
“噗嗤!”一支弩矢直接将一名狼牙什长连同他厚重的盾牌一起贯穿,余势不减,又将他身后的两名士卒串成了糖葫芦!
另一支弩矢擦着地面飞行,犁出一道血沟,所过之处,腿骨断裂,惨嚎一片!
床弩的威慑,终于让狼牙推进的势头为之一滞。
然而,韩六早已杀红了眼。
“举盾!加速!冲到城下,他们的弩箭就是废物!”他咆哮着,亲自扛起一面巨盾,顶在最前方,大步向前!
主将悍不畏死,士卒岂敢惜命?狼牙重步再次爆发出狂野的吼声,顶着箭雨弩矢,疯狂地冲向城墙!
终于,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黑色的潮水狠狠拍击在了涪城的墙根之下!
“架云梯!”
数十架加厚、加重的巨型云梯被狼牙士卒合力竖起,带着沉重的风声,“哐!哐!哐!”地死死搭上了涪城的垛口!
“先登!先登!”
韩六怒吼着,巨斧一挥,身先士卒,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上其中一架云梯!重甲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动作,他一手举盾护住头顶,一手持斧,向上猛冲!
主帅如此悍勇,狼牙士卒彻底疯狂了!无数黑色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沿着云梯向上攀爬!
城头的抵抗,在这一刻达到了白热化!
“滚木!礌石!”黄忠须发戟张,亲自抱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向着下方攀爬最凶的韩六狠狠砸去!
守军将士也爆发出最后的勇气,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落下,狠狠砸在狼牙士卒的盾牌、头盔和身躯上!沉重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垂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狼牙士卒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盾碎人亡,从高高的云梯上坠落,在城下摔成肉泥。
更有守军抬着大锅,将烧得滚烫的金汁和热油,向着城下倾泻!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瞬间响起!被滚烫液体淋中的狼牙士卒,即使有重甲防护,裸露的皮肤也会瞬间起泡溃烂,更可怕的是金汁中的毒物会顺着伤口侵入,造成更严重的感染和痛苦。他们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在地上疯狂翻滚,状若疯魔。
战场,瞬间化为了血肉磨坊!
韩六凭借惊人的勇武和厚重的铠甲,硬生生格开了一块砸向他的礌石,震得手臂发麻。他抬头,目光死死锁定了城头那道不断发号施令、甚至亲自投掷的苍老身影。
“黄忠老儿!受死!”他发出一声咆哮,攀爬的速度再快三分,眼看就要跃上城头!
就在此时——
黄忠猛地转身,那张闻名天下的宝弓已然在手!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
这一箭,快!准!狠!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韩六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即将跃上城头的瞬间!箭矢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直取其面门!纵然有面甲防护,若是被射中,也绝非轻伤!
韩六心中警兆狂鸣,百忙之中猛地一偏头!
“镪!!”
箭矢狠狠撞击在他恶鬼面甲的侧面犄角上,爆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袋“嗡”的一声,攀附云梯的手一滑,整个人险些栽落下去!
虽然侥幸避开了要害,但面甲被巨力撞击变形,压迫面部,火辣辣地疼,更重要的是,他攀升的势头被彻底打断!
“保护将军!”下方的狼牙亲卫见状大惊,拼命向上攀爬。
而城头守军趁此机会,数根长矛狠狠刺下,同时合力推动云梯顶端!
“嘎吱——轰!”
韩六所在的这架云梯,竟然被守军硬生生推离了城墙,带着上面攀附的十余名狼牙精锐,向后轰然倒塌!烟尘弥漫,碎木飞溅!
“将军!”狼牙士卒发出惊怒的吼声。
韩六在最后时刻奋力一跃,虽然狼狈地摔落在城下松软的土地上,避开了被云梯压扁的命运,但也摔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他一把扯下那被箭矢击打得变形、阻碍视线的恶鬼面甲,露出那张因愤怒和耻辱而扭曲的脸,抬头望着城头那道依旧屹立的身影,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主将受挫,云梯被不断推倒、焚毁,狼牙士卒虽然悍勇,但在守军决死的抵抗和地利优势下,伤亡持续增加,攻城的锐气正被一点点消磨。
持续了将近半日的猛攻,狼牙付出了超过千百人的惨重伤亡,却始终无法在城头站稳脚跟。反观守军,虽然同样死伤枕藉,但士气却因成功击退狼群最精锐的进攻而有所回升。
“鸣金!”韩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满嘴都是血腥味。他知道,再强攻下去,只是徒增伤亡,甚至可能动摇狼牙的根基。
代表着撤退的钲声响起,攻城的狼牙部队如同退潮般撤下,留下了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破损的器械,以及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城头之上,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但很快便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搬运伤员、修补防御的忙碌,以及难以掩饰的疲惫。
黄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他的手臂因长时间的开弓和投掷而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和灰烬。他走到城墙边,看着下方狼群退却的烟尘,以及那片狼藉的战场,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沉的疲惫与更深的忧虑。
他知道,这仅仅是先锋的试探,狼群的主力,还未真正到来。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转过身,面向城内。许多士兵和自发上城助战的青壮百姓都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依赖、恐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黄忠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传遍这段城墙,甚至传到更远的地方:
“将士们!父老乡亲们!”
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狼群的凶残,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想要我们的命,想要我们的城,想要我们身后父母妻儿的命!”
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恐惧或坚定的脸。
“葭萌关已破,蜀北诸城皆降!”
“投降?”黄忠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悲怆的嘲讽,“看看那些京观!看看狼群是怎么对待降卒的!投降,就是死路一条!甚至死得毫无尊严!”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许多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我们的身后,就是成都!就是我们的家园和亲人!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黄忠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着他征战多年、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重的佩刀,刀锋指向北方狼群大军的方向,老迈的身躯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永不弯折的战旗,声嘶力竭地发出震天的咆哮:
“今日,我黄汉升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唯有血战到底,方有一线生机!唯有守住此城,方能不负陛下,不负蜀中父老!”
“纵使肝脑涂地,亦要崩碎狼群几颗獠牙!”
“诸君!可愿随老夫,死战到底?!”
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全城。短暂的沉寂之后,城头之上,城下之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与血性的咆哮!
“愿随黄老将军!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
恐惧被决死之心压下,悲愤化为了力量。黄忠,用自己的威望、勇武和决绝,将这支败军之余、这群惊弓之鸟,重新凝聚成了一道带着血色与泪光的最后壁垒。
当韩六灰头土脸、带着满腔的怒火与耻辱收兵回营时,遥远的北方,狼群主力那如同黑色海洋般的旌旗,已然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更庞大、更恐怖的毁灭风暴,正在向涪城席卷而来。
先锋折戟!云梯碎断!血城立誓!孤忠泣血!当老将的怒吼与狼牙的败退共同回荡在涪城上空,这座蜀中坚城的命运,已然被抛入了一场注定更加惨烈的——血肉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