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京都郊区的私人机场时,正值黄昏。空气湿润,带着一丝沁凉的晚风和若有似无的花香。黑色的宾利轿车无声地滑行在古朴而洁净的街道上,最终停在一堵高大的、充满岁月痕迹的灰泥墙前。
没有显眼的门牌,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然而,当门缓缓向内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江浸月呼吸一窒。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巨大的、精心打理的传统日式庭院在眼前铺展开来,错落有致的松柏、曲径通幽的白砂石径、精心点缀的石灯笼,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檐廊和纸门,无不诉说着古老世家的底蕴与低调的奢华。几株晚开的垂枝樱点缀其间,花瓣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哀婉而静谧的美。
但这份极致的美,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秩序感。每一个石块的位置,每一株植物的姿态,都仿佛经过数百年的精心计算和严格规训,不容一丝一毫的差错与逾越。
车子在院内又行驶了一小段路,才在一处主屋前停下。穿着和服、步履无声的佣人早已恭敬地跪坐在玄关等候。
殷夜沉先下了车,他没有立刻走向屋内,而是转过身,看向随后下来的江浸月。京都傍晚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却未能软化他半分冷峻。他换上了一身深色和服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却与这传统庭院奇异地融合,仿佛他本就是从这里生长出的、最冰冷坚硬的那部分。
他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清晰的掌控意味。
“记住,”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在这里,你看到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个人,都遵循着月见里家数百年的规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住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冰冷的警告。
“从现在起,你的一言一行,不再只代表你自己。”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森寒,“更代表着我的眼光,我的决定,以及……月见里家的颜面。任何行差踏错,后果都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握着她手腕的力量微微收紧,牵着她,踏上了那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玄关台阶。佣们深深地伏下身去,额头几乎触碰到光滑的木地板。
宅邸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深邃广阔。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气味和旧木头的沉静气息。移动的佣人都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目光低垂,绝不随意直视。
她被带到一个面朝庭院的房间。纸门拉开,外面是一处精致的枯山水庭院,白色的砂石被耙出细腻的波纹,象征着水流,几块巨大的岩石沉默地矗立其间,象征着山峦。极致简约,极致空寂,也极致……压抑。
殷夜沉松开了她的手,淡淡道:“你就住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走动。”
他转身离开,和服的下摆划出冷硬的弧度。
纸门被轻轻拉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江浸月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窗外那方被精心框选出来的庭院美景。暮色渐浓,石灯笼悄然亮起昏黄的光晕,映照着白沙和岩石冷硬的线条。
美得令人窒息。
也寂静、规整、冰冷得令人窒息。
每一粒沙石的位置都仿佛被永恒固定,如同她此刻的命运。她仿佛能感受到这座古老宅邸每一寸木头、每一片瓦砾中所蕴含的无形压力,数百年的规矩和冷漠如同无形的蛛网,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
这里不是阿尔卑斯那开阔而直接的囚笼,而是一个更精致、更优雅、也更无处不在的——樱色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