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细雨如酥,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临江府。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泽,河道上升起朦胧水汽,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诗意的烟雨之中。
城南,听雨小筑。
这是一处临水而建的精致园林,并非对外开放的酒楼茶肆,而是柳如烟的私人别业。白墙黛瓦,曲径通幽,茂密的修竹在细雨中沙沙作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逸独自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湿滑的小径,走向那座掩映在竹林深处的雅致水榭。慕容雪和拓跋玉等人并未直接跟随,而是按照计划,由拓跋玉带领飞羽队精锐,如同幽灵般散布在园林外围的制高点和隐蔽处,监控着所有进出路径,确保一旦有变,能第一时间接应。石猛则带人在更外围策应。
水榭临水的一面完全敞开,垂着细密的竹帘,外面雨打荷叶,噼啪作响,更显室内清幽。柳如烟早已等候在此,今日她未施粉黛,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青丝简挽,少了几分昨夜的明艳逼人,却多了几分洗净铅华的清丽与疲惫。
水榭内除了她,只有一名侍立在一旁、气息沉静如渊的老妪。那老妪满头银丝,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偶尔开阖间,精光闪动,其修为,连林逸都感到一丝隐隐的压力。
“木神医果然信人。”柳如烟起身相迎,亲自为林逸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雨天路滑,有劳神医奔波了。”
“柳坊主相邀,岂敢不来。”林逸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名老妪。
柳如烟会意,介绍道:“这位是容婆婆,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也是我最信任的人。神医但说无妨。”
林逸点了点头,直接切入主题:“柳坊主,现在可以告知,你所知的‘真相’了吗?”
柳如烟神色一正,挥退了在一旁奏乐的侍女,水榭内只剩下三人。雨声淅沥,更添几分凝重。
“神医可知‘司天监’?”柳如烟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林逸心中一震。
他不动声色:“前朝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的机构,略有耳闻。”
“司天监,远非观测天象那么简单。”柳如烟美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痛楚,“他们真正研究的,是天地本源之力,是星辰运转的奥秘,是……对抗来自域外‘深渊’侵蚀的方法!”
林逸瞳孔微缩,没想到柳如烟竟然直接点出了“深渊”!这与他在司天监手札和星陨之核中得到的线索完全吻合!
“看来神医并非一无所知。”柳如烟捕捉到林逸细微的神色变化,继续道,“前朝末年,天灾人祸,深渊气息泄露,侵蚀世间。司天监倾尽全力,以‘清灵源气’和‘星陨之核’布下封印,延缓了深渊的入侵。但朝廷腐败,内斗不休,最终大厦倾覆。而司天监……也分裂了。”
“分裂?”
“一部分司天监成员,认为人类无法对抗深渊,选择了投靠深渊,借助深渊的力量追求所谓的‘永生’和‘强大’,他们自称‘圣教’,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影’!”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而另一部分,则坚持守护之责,四处奔走,试图修复封印,寻找彻底净化深渊的方法。我的外祖母……便是后者的一员。”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外祖母她……在一次与‘影’的交锋中,为了保护我和重要的资料,力战而亡。临死前,她将倾城坊和对抗‘影’的使命,交到了我手中。”
林逸沉默地听着,脑海中许多线索逐渐串联起来。司天监的分裂,清灵源气与深渊之力的对立,鬼首巡天令的诡异……原来这一切,都源于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关于世界本源的战争!
“所以,倾城坊明面上是商会,暗地里,一直在搜集‘影’的情报,并寻找司天监遗留的遗产和传人?”林逸问道。
“不错。”柳如烟点头,“‘影’组织的势力盘根错节,渗透极深。他们不仅利用邪术控制权贵,散播瘟疫,炼制邪器,更在暗中寻找并破坏残留的封印节点,接引深渊本体降临!一旦让他们得逞,世间将沦为鬼蜮!”
她看向林逸,目光灼灼:“木神医,你身怀正统的《青囊经》传承,掌控秩序之力,甚至能引动星陨之核碎片!你,就是司天监守护一脉一直在等待的,最关键的‘钥匙’!也是‘影’组织不惜一切代价要铲除的目标!”
林逸深吸一口气,虽然早有猜测,但被柳如烟如此直接地点明身份和处境,依旧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牵扯着一段延续了数百年的古老恩怨,以及整个世界的存亡!
“你们……知道多少关于‘影’在江南的布局?”林逸沉声问道。
柳如烟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在桌上铺开,赫然是一张比慕容雪绘制的更加精细、标注了无数隐秘符号的江南势力图!
“根据我们多年探查,‘影’在江南的核心,隐藏在靖南王府深处!那位号称‘监国’的靖南王,很可能早已被‘影’的高层控制,或者本身就是其成员!”
“杏林堂,是其重要的资金和情报来源,同时也是他们进行某些邪恶药物和邪术实验的基地。”
“漕帮、盐帮中,都有他们安插的长老和香主。”
“此外,他们还控制着几个看似不起眼,实则至关重要的地点,比如城外的‘黑水沼泽’,那里的阴煞地脉节点,可能正在被他们改造成新的深渊通道!”
一个个令人心惊的名字和地点从柳如烟口中吐出,勾勒出一张庞大而恐怖的阴谋之网!
林逸看着地图,目光最终落在了靖南王府和黑水沼泽上。这两个地方,无疑是重中之重。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林逸问道。
“合作,拔除这些据点,最终直捣黄龙,潜入靖南王府,找到并摧毁他们的核心祭坛,阻止他们的计划!”柳如烟语气坚决,“我知道这很难,近乎以卵击石。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一旦让他们成功接引深渊,一切都晚了!”
她站起身,对着林逸深深一礼:“木神医,如烟代表倾城坊,以及无数被‘影’残害的生灵,恳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雨声依旧,水榭内一片寂静。容婆婆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林逸,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逸看着窗外迷蒙的雨景,脑海中闪过北境流民的惨状,青木镇的瘟疫,河内府地窟中的怨魂,以及沈老太爷识海中的邪气……
医者仁心,济世之志,岂能坐视妖魔横行,苍生涂炭?
他缓缓站起身,扶起柳如烟,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我答应你。”
“这人间,不该是魑魅魍魉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