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茸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绞得更紧了，连肩膀都跟着微微晃动，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石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落在水面，声音细若蚊蚋，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阿茸……愿意试试……”
他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的眼圈已经微微发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用力忍着没掉下来。
他努力抿着唇，小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勇敢、却足够坚定的表情：“阿茸不想……再那样了……阿茸想……能帮上尊上……能真正地……保护大家……”
不是出于命令，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想要守护的愿望。
或许是因为上次看到部落被袭击时的无助，或许是每次看到我为了巡逻而疲惫的模样，这份愿望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生根，终于在这一刻压过了恐惧，让他鼓起了一丝勇气。
我心中微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能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一点：“好。那我们一步一步来，不急。”
训练，从最基础的“感知”开始，但方向截然不同。
以往我总让他避开冥痕的力量，可这次，我们要主动去靠近。
我不再让他去感知外界那些混乱的能量，比如风中的灵力、泥土里的气息，而是引导他向内，感知自身。
石室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杯刚倒的温水，蒸汽袅袅升起，带着一点暖意，我让他坐在石凳上，自己则站在他身后，声音放得更柔：
“闭上眼睛，先感受你的呼吸，感受空气从鼻子里进去，再从嘴巴里出来，一下一下，慢慢的。”我一边说，一边用灵力轻轻跟着他的呼吸节奏起伏，“再感受血液流动的声音，在你的耳朵里，在你的手腕上，像小溪在慢慢流。”
阿茸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肩膀也放松了一些。
“然后，慢慢将你的意识，沉入额头那里……”我的声音继续引导着，“不要害怕，不要抗拒，它不是要伤害你，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只是像看一个朋友一样，轻轻地看着它，不用做别的。”
这一步，极其困难。
冥痕对阿茸的意识有着本能的吸引和侵蚀性，就像磁铁会吸引铁屑一样，阿茸的意识刚靠近一点，就会被那股冰冷的力量拉扯，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引发反噬。
阿茸紧张得小脸绷紧，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些汗珠从他的额角慢慢滑下来，顺着脸颊落到下巴尖，再滴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意识刚碰到冥痕的边缘，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吓得立刻缩了回来，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声“呀”了一下；第二次，他咬着牙坚持得久了一点，可冥痕里突然传来一丝贪婪的意念，像要把他的意识吸进去，他瞬间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满是慌乱。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不着急。”我持续渡入温和的灵力，像一层保护膜裹住他的心神，不让他被冥痕的力量吓到。
“它不是敌人，它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你的脚一样，只是它现在还不熟悉你，你也不熟悉它。试着……和它打个招呼？不用大声，在心里说就好。”
我的比喻有些笨拙，甚至不确定阿茸能不能理解，但他却听懂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小手紧紧攥着石凳的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观察”冥痕，而是在意识中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像蚊子哼一样的友好意念：“……你好？”
话音刚落，那冥痕猛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悸动，而是带着一点鲜活的、像是被惊动的反应，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的意念反馈传了过来，混合着好奇和贪婪，好奇像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贪婪则像饿了很久的野兽看到食物，带着一点急切的渴望。
这突如其来的反馈吓得阿茸浑身一僵，嘴巴张了张，差点又叫出来。
“稳住！”我立刻低喝，同时加大了灵力的输出，牢牢护住他的意识，“感受它！它只是在回应你，不是要伤害你！你看，它听到你的话了，它在跟你说话呢！”
阿茸死死咬着牙，下唇被他咬出了淡淡的牙印，他强忍着逃跑的冲动，努力维持着那一丝脆弱的意识连接。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害怕，那股贪婪的意念像阴影一样跟着他的意识，但渐渐地，他发现那冥痕虽然传递来冰冷和饥饿感，却并没有立刻攻击他，就像一只陌生的小动物，虽然对他有好奇，却也带着警惕，没有贸然扑上来。
他犹豫了一下，又尝试着，再次发送一个意念：“……我们……和平相处……好不好？”
这次的意念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冥痕闪烁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剧烈的跳动，而是像烛火被风吹了一下，轻轻晃了晃。
传来的反馈似乎……平和了一丝丝？
虽然那冰冷的本质没有变，像寒冬里的冰块，可那种急不可耐的侵略性，似乎真的稍有减缓，贪婪的意念也淡了一点，只剩下一点好奇，在他的意识边缘轻轻徘徊。
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却让阿茸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亮晶晶的，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带着哭腔：“尊上！它……它听到了！它好像……好像不讨厌我了！”